到医院住院部的时候都是早上了,来的时候着急忙慌,到病房门口反而有些情怯,我透过门上的一小块玻璃看着我妈,我妈气色有些苍白,左手在输液,但是好像精神还行,戴着老花镜坐在床上看书,我爸坐在她身边给她剥橘子,我敲了敲门,我妈抬起眼睛,没什么表情地示意我进来。
我站在床尾,先问了一句:“妈您好点了吗?”
我妈慢声细气地:“我又不是第一天犯病,这种病就是犯的时候吓人,抢救过来就没事了——老柏你先出去一下,帮我把门带上。”
我爸瞪了我一眼,背着手走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我爸出去了之后我一下子瘫在椅子上,我抹了把脸:“妈你吓死我了。”
我妈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叹了口气:“我要是这一次……没了,你和……和他是不是就能分开了?”
我听我妈说这话,脑袋和心一起疼,我抽了口气,感觉一下子就没力气了,趴在病床旁边的小柜子上,闷声说了一句:“妈你干嘛啊……能不能别说这种话啊,我难受。”
我妈摸了摸我的头发,说:“能分开吗,你和他?。”
我抬起头看着我妈:“分不开。”
我妈还是细声细气地:“那我可容易又犯病,你和他在一起,我看着就容易犯病。”
我爸打我多少顿我都能受着,但我最怕的就是我妈拿犯病这个事儿要挟我,我眼圈一下子就红了:“那我只能带着他走远点,不在你和我爸面前晃给你俩添堵了,但是妈,咱们娘俩不至于走到那一步吧,我和云玉走到今天已经很难了,外人怎么歧视怎么排挤我都不在乎,但是你……你是我妈啊,能不能……”
我说到最后有点哽咽,缓了缓,轻声说:“妈你能不能不这么对我啊。”
我妈也哭了,她无声地流着泪,给我擦了擦脸,表情复杂:“你真那么喜欢他?”
我说:“他是我的命啊。”
我妈的表情更复杂了,半天,拿了张纸巾擦了擦眼泪,说:“……算了。”
她没再看我,转头看向了窗外,过了一会儿,说:“其实你和他的事……我早就猜到了。”
我一惊:“什么?!”
我妈叹了口气:“今年过年的时候,你自己躲在屋子里跟别人视频还是打电话我也不知道,我没看见,就是听了一耳朵……你让他亲亲你,可是那边明明就是个男人的声音……我试探着问你是不是谈恋爱了,你还承认了,然后又跟我和你爸说那些……什么同性恋不同性恋的。”
她咳嗽了一声,还是有些虚弱的样子:“我就有些猜到了。”
我有点懵:“那您之前那么喜欢小云……”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小云是个好孩子。”
她说:“我和你爸当然是不愿意你走这条路的,但是你执意要走,我就问你,你想过以后怎么办了吗?”
我想了想说:“就跟那些领了证的一样,只不过要不了孩子,其实孩子这玩意儿也就那么回事儿,孩子长大了也得离开父母,最后还是只剩下两个人过日子,重要的是这一辈子跟谁过,您说是吗?”
我妈很受不了地摆了摆手,叹了口气说:“算了,我就当你找了个不孕不育的媳妇吧。”
我嘴角抽搐:“您开心就好吧。”
我趴在她的膝盖上,把头搁在她的膝头上,低声说:“其实同性恋这个事,没有您和我爸想的那么吓人,我和云玉都不是爱玩的人,是认认真真关门过日子的,那些乌烟瘴气乱七八糟的事跟我们俩都没关系,我也知道这条路不好走,但是别人说什么,怎么看我们,我和云玉其实都不怎么在意,只要……只要爸妈你俩别带头歧视我们,我就什么都不怕……小云也一样。”
我妈很久没有说话,只是一下一下地摸我的头发,良久,慢慢地说:“我昨天想了一晚上,之前也一直在想,其实做父母的,再怎么样,终究还是希望孩子能开开心心的,我当年怀你的时候就想,我儿子不要成名成家,干这干那的,多累啊,能健健康康长大,平平安安到老,一辈子没什么烦心事就够了……小舟你得知道,再怎么样,我们是你爸妈,还是……心疼你的。”
我被她说得眼眶发酸:“妈……”
我妈苦笑了一下:“你爸的思想工作我来做……行了,不用担心我,我没事,这次犯病不是被你气得,是被你爸吓得,你爸昨晚看你俩走了,他又不能打我,把家里能砸的都砸了——哦,你去年出差去西安给他买的那个小陶人他拿起来要砸,想了想没舍得,气哼哼地扔床上了。”
我忍不住笑了一下,我妈碰了碰我的胳膊,说:“你在这儿待一会就走吧,别去招惹你爸。”
我在病房的走廊楼道里看见了我爸,他冷冷地横了我一眼,没搭理我,我把病房门关上之后站在门外发了一会儿呆,听见我爸在屋里说话,还是气哼哼地:“他那个脸怎么肿得跟猪头肉似的,我是把他嘴打豁了吗?”
我的爸妈和天底下大多数的中年父母一样,不那么开明,也没那么前卫,跟他们讲平权讲自由简直说不通,但就是这样古板传统的我的父母,也到底还是那样一门心思地希望我好。
两个月之后,我妈给我打了电话:“你们俩周末来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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