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唐景虚囊中羞涩,为了给竹笛买一只精巧的穗子,便在街边搭了个临时的小摊,借来笔墨纸砚,欲卖几副枎栘将军的真迹挣几枚铜板。
他敢保证,发挥绝对没有失常,字字遒劲、笔锋强劲,那些个有点眼力见儿的文人骚客都该看得出来是真迹无误。
然而,他敲着桌板吆喝了好半天,好不容易招来了几个人,初见字迹,他们浑身一震两眼放光,唐景虚刚要出价,他们却纷纷摇着头两步一叹息、三步一捶胸地走远了,心下纳闷,他拿起那字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却还是看不出任何不妥。
便是这时,一道介于少年与青年间的青涩嗓音在他身侧响起:“你这字写得与枎栘将军确实相差无几,只是……这字绝对卖不出去,既要临他的贴,为何不临《永安赋》或是《长歌序》呢?”
唐景虚愣了一瞬,转身看向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的少年,微眯起眼与他异常沉稳的眼眸对视了一阵,咧嘴笑了笑,大马金刀地跨坐在椅子上,随手将纸拍在桌上,单手托腮,道:“为何要临《永安赋》或是《长歌序》?”
少年:“因为枎栘将军的墨宝,只这两幅值得了钱。”
唐景虚:“哦?据我所知,枎栘前期的字过于狂狷潦草,常遭先生唾弃,为何当下却只这两幅值得了钱?”
“枎栘将军年仅十二便随父出征,南征北战,十七那年因平息叛乱并救下太子而一战成名,不仅受到胤王赏识,而且名扬天下,当夜有感而发,提笔而就《永安赋》以示其护国□□之雄心大志。虽然他师从当年赫赫有名的大文豪白相实,但因其年轻自负,《永安赋》的字看着尚欠缺火候,可每一笔每一划却尽显其傲然之气,反倒令人咂舌。”
说到此处,少年顿了顿,抬眼看了看唐景虚,见他听得认真,不着声色地松了口气,接着说道:“至于《长歌序》,则是胤国太子登基当日,其为表忠诚之心当场挥毫以赠新皇,字里行间的深厚情谊令新皇当场泪目。抛却其中真情不看,那时枎栘将军的字已经到了巅峰时期,曾经的张扬跋扈分毫不减,运笔也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故真要说起来,枎栘将军为世人称道的墨宝,必是此二者。”
听完少年的话,唐景虚低声笑了起来,手指在先前写下的字上点了点,望着指尖沾染上的墨迹,目光似已飘远,沉默了片刻,柔声道:“你可知,枎栘作《永安赋》并非有感而发,作《长歌序》虽是表忠诚不假但新皇却并不是因感动而落泪。”
“此言何意?”少年蓦地上前一步,显得有些激动,两手重重一拍桌子,不想那桌子竟是缺了半条腿,因他这一拍,“啪”的一声倾倒在地,而单手托腮撑在桌上的唐景虚一时没有防备,惊呼一声,也跟着栽到了地上。
少年愣住,见唐景虚挣扎着刚支起上半身又因为手一滑再次扑倒,半边脸蹭上墨水,沾了半脸黑,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这一笑冲淡了他超越年龄的过分沉稳,显出一丝少年的稚气来,唐景虚翻了个白眼,伸手示意他拉自己起来。
少年笑着伸手将唐景虚拉起,余光看到那沾了大块墨迹的纸,笑容一点点淡去,他蹲下身没再吭声。
向隔壁屋子里的大婶要了盆清水,把脸上的墨水洗干净后,唐景虚走过去,皱眉看着拿着他的字蹲在地上沉思的少年,忽然劈手夺过纸,胡乱揉成一团,随手一丢,恰巧砸到了一只过路的野狗,和野狗对叫了几声,突然敛去笑意,轻声说道:“你说的那些,都是佳话,但也都是假话。”
“那真话呢?”
“真话啊,你想听?”唐景虚抬手拂开因沾了水而黏在脸上的发丝,见少年毫不犹豫地点点头,他眼中染上了戏谑的笑意,“先告诉我,在你心里,枎栘是个怎样的存在?”
少年沉吟片刻,朗声答道:“只打入侵之战,不为扩土出征,心怀天下,护国忠君之名将。”
话语未尽,唐景虚哈哈大笑起来,不知为何,在少年眼里,他这笑声里溢满了苦涩与自嘲,少年不解,皱眉问道:“你笑什么?”
唐景虚屈指擦去眼角笑出的泪花,摇摇头,道:“我自是笑他不知好歹。”
少年面上不悦:“何出此言?”
唐景虚抬指直指心口,定定地看着少年,开口道:“为臣者,这里仅能容一人,岂能怀天下?呵,不为扩土出征?便是他如此大放厥词,胤国才成了铁骑争先踏足之地,于是乎,国破。”
良久的沉寂过后,唐景虚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了眼呆坐在地的少年,转身离开了。
正式结识应皇,他刚被立为储君。
那日,唐景虚为了尝尝某国特使进贡给应国皇室的佳酿,在入夜时分潜入皇宫,抱得酒坛子翻墙的时候,恰好瞥见他身着杏黄色的四龙纹衣袍,独自一人负手而立在一座假山后,定定地望着不远处的一座宫院。
一眼就认出了他,唐景虚有些意外,没想到三年前那个沉稳的少年竟是民间被传为“神谕天子”的五皇子。
据说这五皇子的母亲是个不受宠的贵人,育有两子,五皇子应烜与十三皇子应离。
本来妃子不受宠也算是宫闱常事,偏偏那十三皇子却是个天煞孤星,其母近临盆那几日皇都一带接连暴雨淹了百亩良田,他出生当夜一道天雷劈断了皇室祭台上的黄旗,其母亲还险些难产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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