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今日左含章颇有几分不依不饶的意味,崔昭灵冷着脸听他抱怨,最后不冷不热地来了一句:“摆流令乃一县之长,慢待不得。”
“别说一县之长,一路以来,一州之长你也不假辞色,何以赵梁有所不同?”
“就凭他是摆流令,别人不是。若你想不明白,也不必想了,某乃主使,你听命行事便可。回去吧。”
左含章捏紧了挂在腰间的刀,对他怒目而视,半晌还是忍了这口气,狠狠地哼了一声,转头走了。崔昭灵头疼地厉害,懒得管这个夯货,回房睡了。
又过了两日,百夷那边来了文书,舍岈同意了使团进入百夷,前往凤流城,但不得带兵入境。左含章认为此举太过危险,坚决不同意,赵梁也疑虑颇多,劝崔昭灵谨慎行事。
崔酒反而没有犹豫,信心满满地一口答应了下来。他联络了左炎将军,又嘱咐了左含章,要求他们在出使期间按兵不动,又和赵梁密谈了几次,这才出发去了百夷。
使团此行六十人,几个水土不服病得厉害的人都被崔昭灵留在了摆流城,左含章和他带着的卫队也被留下了。
要去凤流城,中途要经过许多百夷城池,百夷王舍岈派了一支卫队等在荷郓城,名为护送,实际倒像是押送。领头的人叫阔罗,身高近八尺,半裸着穿着藤甲,身上筋肉纠结,壮硕强悍。阔罗对待使团倒也不算慢待,但就他这副身材,再加上一脸凶相,足够震慑使团里这一群书生,让他们不敢造次了。
崔酒一路冷着脸,态度不卑不亢,一路上着意着和蓝舒恩交流了不少百夷的风土人情。两人是用得是齐朝官话,阔罗懂些中原话,但懂得不多,一开始还喝令着不许两人说话。崔酒用一口流利地阔罗怼得他说不出话来,只得挠了挠脑袋任他们去了。
崔酒笑了笑,对蓝惬道:“临阵磨枪,倒还有些效果。”
“若所有人都有这效果便好了。”蓝惬笑得爽朗:“昭灵如今已经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崔酒摇头:“也就是这些官方辞令说得顺口些罢了,日常用语反而懂得少,倒是本末倒置了。”
“也无妨,日后机会还多,我再教你。”
崔酒点点头:“也是。”
百夷并不设市坊,不过每日在固定的地方、固定的时间都有市集,多是以物易物,聚集在街边,看起来颇为热闹。崔酒远远地看见前面聚集了一群人,各个身着百夷风格的蜡染衣裳,手腕、脚腕还有脖颈上都戴满了金银首饰,一片珠光宝气、喜气洋洋。中间围着两个年轻男子持刀相向,怒目相视,左边的男子身后跟了一个身着绿衣的女子,似乎正在规劝两人。
崔酒看上去颇为疑惑:“这是怎么回事?”他扭头用百夷语问了阔罗一句:“前面是在打架闹事吗?”
阔罗瞪了他一眼,语气颇为不悦:“婚礼!”
崔酒愣了一下,怀疑自己听错了,蓝惬拉了他一下:“就是婚礼。百夷人的婚礼上新娘的哥哥要和新郎决斗。”
“决斗?”
“不会伤人的。”蓝惬解释道:“新娘会挑选亲朋之外的人来劝和二位,要么是地位比较高的,要么是学问比较高的。等两位息了刀兵,婚礼便算是成了,新郎就可以把新娘抱回家了。”
“若新娘没有哥哥呢?”
“那便是家族的其他长辈,通常是舅舅或是父亲,若是都没有,便会由地方长官亲自或是指派人来。”
“如此说来,百夷人对婚礼看得很重?就算婚制混乱。”
“正是因为婚制混乱,才更看重婚礼。”蓝惬点点头:“有人一辈子都等不上这一场婚礼。在百夷,有婚礼便代表两人要长相厮守,就算日后有了其他人,也绝对不能离弃对方。”
“如果新娘请的人不愿意劝和呢?”
“通常不会出现这种情况,这是很高的礼遇,没人会拒绝的。如果被邀请的人真有事关生死的急事,那么就要请他的兄弟执他的牙星来代替他。不然就要……”
蓝惬正说着,绿衣的新娘小步跑了过来,一言不发地挽住了崔酒的手,拉着他要他过去。
崔酒脑子里懵了一下,下意识就要甩开他的手,蓝惬眼疾手快地握住了崔酒和新娘的手:“不能甩开,不然就得和新娘的哥哥真决斗了。”
新娘警惕地看着蓝惬问道:“你是谁?”
“我是他兄弟。”
新娘的脸色立即缓和起来,左手拉着蓝惬,右手拉着崔酒要他们两个过去。崔酒回头看了阔罗一眼,阔罗的脸色颇为复杂,有点高兴,还有点妒忌地朝他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们两人过去。
新娘拉着两人到了她哥哥旁边,语气温柔:“哥哥,我既说不通,便寻两位有学识的兄弟来和你说理。”
崔酒开始的时候还有点不知所措,只能附和蓝惬两句,他哥哥似乎也有些学问,言谈颇有条理,又适时展现一些蛮横,竟能和蓝惬说个不相上下。在这种氛围之下,崔酒很快就摸清了路数,也开始加入战阵,两个人讲了大半个时辰,新娘哥哥的脸色逐渐缓和下来,笑着点了头,向两个人表示了感谢。
新娘和新郎也向两人表示了感谢,周围穿着蜡染衣裳的亲友将五个人围在中间唱了一支吉祥歌。蓝惬拉着崔酒跟着新郎的哥哥退到一旁,就看见新郎抱起了新娘,一言不发地闷着头跑走了,似乎跑慢一步就要有人和他抢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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