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怀素颜色铁青:“偷梁换柱。”他看向左含章:“如果只是这些,你没有理由不上报,可还有其他事情?”
左含章有些犹豫地看向那具尸首:“我不知崔昭灵是否参与了。当日我偷袭荷郓城失败,自知是害惨了昭灵,按百夷风俗,恐怕不日就能收到使团的人头,结果等了一年迟迟没有动静。如今你一来,百夷立刻送来了一具假尸首,更让我不得不疑。”
冯怀素心下一动:“你为何会怀疑崔昭灵与赵梁相互勾结?”
“使团一路行来,崔昭灵对谁都是不假辞色,唯独对赵梁极为热络,临走之时与赵梁几次密谈,每每都要避开我。如今百夷又巴巴送来了这具假尸首,简直像是为他遮掩一般。”
“含章,你人情世故到底知道的太少了。崔昭灵待赵梁热络不是对他热络,而是对摆流令热络,强龙不压地头蛇,他毕竟是外来的,资历又浅,借摆流的地界行事,出使百夷风险又高,自然不好与地方官为敌,给自己平添麻烦。他与赵梁几次密谈都避开你,恐怕不是通敌,而是要赵梁在他走后辖制于你,免得你惹是生非,不料所托非人。而这尸首,你不觉得太过凑巧了吗?百夷有耐心花三年时间在摆流城钉下这么一根楔子,如今这出,手段未免太拙劣了些吧?”
左含章当即明白过来,语气愤慨:“好一手离间之计!若不是你来了,恐怕我就着了道了!”
冯怀素有些后怕起来,若是左含章将此事报给辜涣,难保辜涣不生疑心,若是牵连上崔氏,恐怕是要与世家彻底撕破脸皮,到时国内生乱,南疆恐怕就要岌岌可危了。两人对视一眼,神色都有些惶惶,便明白自己和对方想到一起去了。
“怀素,如今要怎么做才好?”
“今日之事不可与第三人说,更是绝不能让陛下知晓。”冯怀素思量半晌道:“如今使团八成还活着,你修书给百夷,询问其他人下落,要求他们把剩下的人交出来。”
“若他们狗急跳墙杀了其他人呢?”
“不,”冯怀素目光灼灼道:“他们会发觉你没发现尸首不是昭灵,离间之计不能生效,急的就该是他们了。”
一路风尘加上大悲大喜,冯怀素回了房间之后,只觉得疲惫不堪,恨不得一头栽倒在床上,可躺在床上的时候,脑子里却又无比清晰。南疆天气炎热潮湿,冯怀素只觉得衣服都黏在了身上,不由地想起崔昭灵,他若是还活着,这一年在百夷是怎么过来的?现在他好不好?会不会受了刑?
当日送使团离京,他甚至都没与昭灵好好说上一句话,就算心中不安,却强要安慰自己他总会回来的,不料别时容易见时难。一年未见,他起立坐卧,无时无刻不想着他,按捺了再按捺,自省了再自省,还是管不住自己一颗心。不由地自嘲起来,冯怀素啊冯怀素,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如今落花已经遍寻不得,流水忽而有了心。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一切磨难,其来有自,活该你自作自受求不得。他道自己是错了。于是,山水重重,他仍找来了,可若是死生相隔,他要怎么办?
冯怀素怕了。怕极了。
第17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叶集病了。
他们在鬼鸮林住了还不到一年,叶集是他们当中第十四个抱病的,这里缺衣少食,药品更是不可得了,病了只能硬扛着。前头病了的十三个人,只活下来了两个。崔酒派人轮流看护他,叶集一直发着低烧,神识模糊,一天有大半时间在睡着,不过三四天功夫,人整个地瘦了下来。
“他情况怎么样了?”
负责看护叶集的祝籁摇了摇头:“没有好转,所幸,也没有恶化。只是再拖下去,再好的身体迟早也会给拖垮的。”
崔酒看着躺在床上意识昏沉的叶集,他脸色苍白,两颊微微凹陷下去,嘴唇也干裂,迸开了血色的裂痕。床上的人眼睫动了动,半晌,睁开了眼睛,祝籁大喜:“你醒了?先别说话,先喝水。”
叶集神色还迷茫着就被灌了大半杯水,他嗓子哑着,低声道:“我睡了多久?”
“一天半。”正赶上午间,崔酒叫人盛了一碗野菜汤给他,叶集摇摇头,推开了碗:“不用给我,浪费了。”
祝籁端着碗,怒其不争:“胡说什么?你才多大年纪,哪就那么容易死了?”
叶集倚在窗边,看向崔酒:“我还能活几天呢?”
崔酒接过汤碗轻轻放在他手里:“我又不是大夫,怎么会知道你能活几天?想想你妻子,你要是这么死了,可就把她一个人孤零零抛下了。”
叶集垂眸,苦笑:“现在难道不是孤零零抛下她一个人了吗?”
“纵使山川相隔,也总有一日能再见;若是阴阳相隔,你就只能在奈何桥边等她了。就算你愿意等,你怎知她会不会愿意你等?”
叶集沉默了半晌,自己端起那只粗陶碗把野菜汤喝了干净。崔酒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递给他一碗汤,叶集看了看他,心知这是崔酒的那份,他没有推辞,接过碗把汤喝干净了,低声道:“谢谢。”
“好好休息。”
见崔酒要离开,叶集忽然道:“能把窗打开吗?屋里有些闷。”
崔酒看了看外面阴沉闷热的天气,把窗子给他开了,嘱咐道:“这天气着凉也难,通通风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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