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多块索尔币!”
那些征税官活像见了鬼似的,眼里迸出两道精光,抓了一把金灿灿的钱币,让它们从掌心滑落,发出金币独有的清脆悦耳的碰击声。一名税官揪起妇人的头发,将钱袋在她面前晃了晃,逼问道,“这些钱是从哪儿来的?你一个下城区的病老婆子,怎么有这么多钱?!”
妇人鼻孔里淌着血,她涣散的瞳孔跟着钱袋晃动,良久想起什么似的,猛抓住税官的手臂道,“对了,大人!您认不认识一个叫罗的小伙子?!他该是某个贵族少爷的身边人,被带去王城啦,我是他的妈妈!这钱就是那个贵族少爷给我的!”
那几个征税官先是一愣,随即将头凑在一起嘀咕。妇人缩着身子,惶恐站在一侧。好半天,一名税官扬起下巴,“什么‘罗’?据我们所知,王城的大人物,包括他们身边的亲属家眷,甚至仆役,都没有这么一个叫‘罗’的人!”
另一名税官尖酸地说,“这疯婆子怕不是想攀贵族的关系想疯了!”
妇人瞪大眼睛,抓着一个税官的披风,哆嗦着身体嚷道,“不,各位大人,我说的都是真的!把我儿子买走的是个红头发的小少爷,大概十五六岁。我儿子双眼瞎了,应该很好辨认——”
“去你的,你个疯婆子再乱编一句试试!王城里根本没有红发的少爷,更别提一个瞎眼的贱种了!”税官扬手给了妇人一巴掌,将她扇倒在地。妇人头发蓬乱,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大人们……不瞒您们说,听说财务阁在征召税官……我……我的小儿子昨天就去王城参加竞选了,他是个机灵的孩子,说不定将来还是你们中的一员。看……看在上帝的份上上,求您们了……”
那些税官面面相觑,爆发出一阵大笑,“哟,这疯老婆子的小子竟然也去竞选税官啦!好啊,告诉我们他的名字吧,到时候我们一定让这小子见识一下财务阁的‘规矩’!”
“听见没,老婆子,你的小儿子叫什么名字?说啊!哈哈哈!”
妇人气苦地看向那些人,浑身颤抖地吞咽一下,任那些税官辱骂也不发一言。那些人又在屋内搜寻了一遍,只找到一些药材,米缸里的存货也所剩无几。他们笑嘻嘻地掂了掂钱袋,似乎感到心满意足,踢了妇人一脚就走了。
妇人眼中的光芒随那只钱袋的离去逐渐消弭,瞳孔深处充满了凄苦的酸汁。好半天,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死了一般。待嘈杂声彻底消失,她才颤巍巍地爬起来,走到屋子里去了。
她是我的养母,把我卖了两次的养母。
我沉默地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看那间小房屋的烛光熄灭,陷入一片幽凉的寂静。我走到附近的面包房,买了一只大圆面包,夹在臂弯里,又回到了屋前。我将亡灵态的躯体从屋外栅栏的缝隙挤进去,将面包悄悄系在她的房门前,然后就像从未来过那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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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提前打招呼,直接敲响了菲琳的房门。她看见我,没有吃惊也没有不满,只是淡笑着说,“进来吧,罗。”
我想说“谢谢你”,可又觉得这样似乎太过生分。一时间我找不到合适的措辞,干巴巴地跟她进了屋子,我们两个谁也没有说话,气氛冰冷而紧张,更让我找不到话可说了。
菲琳将一块木炭扔进火炉里,凑在炉边烤火。我绞尽脑汁想如何将话题引出来,她却先一步开口了,说,“那天的红发男孩,也就是当今的国王陛下,是你的主人吧,罗。”
我一惊,道,“这——菲琳,你……”
她道,“你不必慌张,我不会说出去的。其实很好猜,普通人不会宁可损伤灵魂也要召唤亡灵。索尔国王身负灭国之恨,他这样做并不奇怪。我倒还该感谢你,没把我揍了他的事告诉酒醒的国王。”
菲琳笑了起来,我只能苦笑。我也是最近才听乞乞柯夫说,莱蒙很少饮酒,一旦喝醉便猪狗不如。老人说那晚莱蒙对我的所作所为还算是珍视我的结果,让我一度心情复杂。
菲琳笑着笑着,突然收声道,“你爱他吧。身为一个亡灵,你爱上了你的主人。”
上帝啊。我本想放松地和她聊天,却发现根本接不上她的话。我怔在椅子上,菲琳道,“你的脸变红了,罗。”
“我……我……莱蒙他……”我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脸,深吸一口气道,“他……他弹得里拉琴很好听,偶尔也很温柔,我……”
菲琳好似听到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般嗤笑道,“温柔?”
上帝啊,我好像越说越糟糕了。我支支吾吾地说,“是的……我……我爱他,菲琳。”
“作为一个被他攥在手心里的亡灵吗?”
“……不仅是这样。我承认最初我对他,重生的感激要胜于情感的杂念,直到……”
直到走入花牌镇,在那个宁静温柔的夜晚,我站在窗边,听到他在屋顶拨弄七弦琴,吟唱诗乐那一刻。那旋律悦耳悠扬,那歌声醇郁动听。那一刻我嫉妒天上的银月星辰,想着为何它们拥有如此纯粹的心声。那一刻我感受到了他心底的爱,可能是为了那夜柔美的月光,可能是为了坐在他身旁的洋桃公主。他的爱就像一丛夹在石缝中生长的幼苗,头一次探出坚硬的岩体,碰触到了阳光和希望,宛如一场可歌可泣的幻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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