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眠中的修士以一个货真价实的笑容回应了他。道格拉斯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你是否记得,道格拉斯·海登?”
“告诉我,他在你心里的位置。”
说着,道格拉斯贴近对方的胸膛,估算黑袍修士心跳的频率,以及变化的体温。几滴液剂的药效不过片刻便消失了,道格拉斯掏出一只巴掌大小的记录本,严肃地在上面写好“喜”所带来的生理变化,并草草写下瓦什·波鲁偶尔发出的梦呓。
他依次将蓝色、红色、黑色的液剂倒几滴到友人的嘴里,观察他的反应。待一切都结束后,道格拉斯给瓦什盖好被子,独自一人坐在烛光下,分析得到的数据,结合各种虚拟的场景,与一般情况进行对比。
火光微弱,他敛起眉毛,在流畅写下一条又一条缜密的推断结论的同时,胸腔内却空虚茫然,冷风穿行而过。
为什么会这样?道格拉斯感到疑惑,感到不解。
这不是他最擅长的事情么?当他将自己的心脏割舍掉后,终于理智冷静地分析问题,不掺杂任何无用的情绪……
这难道不是他梦寐以求的理想状态么?
“瓦什·波鲁对道格拉斯·海登。比较相对心跳频率,喜悦二成,悲伤一成,愤怒四成,恐惧三成。敬畏有余,欣赏不足。梦话涉及‘鼠笼’、‘试验’、‘欺骗’时悲伤、愤怒的情绪尤为激烈,而‘朋友’一词的出现频率不超过三次,属于所有关键词中的低频……”
他在心里默念着“实验结果”,忽然浑身疲乏,累了般瘫在椅子上,默默凝望着浓稠的夜色。瓦什·波鲁安稳的睡眠被他搅得乱七八糟,冷不丁冒出一两句古怪的梦话,烦躁地翻身。
“你打从心底里认为我是个无耻之徒,瓦什。”道格拉斯静静地说,“也罢,我从没想过让你接受我的观念和价值。”
即使我们曾亲密无间,选择无视横亘在两颗心之中的鸿沟。
道格拉斯起身,抹去一切今晚于此存在过的痕迹,离开了这幢幽静的小别墅。他踏出门槛,觉得醉意醺然。也难怪,他给黑袍修士喝得不是什么醒脑的花露,而是浓度适中的酒精。他本想将瓦什灌醉,没想到自己也喝多了。
酒精在胃袋里灼烧。
主教一边彷徨在卵石小径上,一边轻声呢喃,“我们终究回不去了么,瓦什?嗯,回不去了吧。你已经打算好帮助莱蒙·骨刺对抗我,甚至包容他破坏教会的规矩,偷走了亡灵圣徒……”
你打从心底认为莱蒙·骨刺和亡灵罗是你的朋友,却从未想过“道格拉斯·海登”这个名字。
我与你几年的情谊,甚至不敌你被莱蒙·骨刺要挟的那一年时光么?
他拄在一棵树上,打了个酒嗝,厌恶地闻到了自己嘴里的酒味。
“我们做不成朋友了。你说,我理解不了你,我们的友谊早该土崩瓦解。”
道格拉斯头晕脑胀,迈不开脚步,只得倚靠着树干滑坐在地,等待这场撞击着大脑的醉意尽快消散。
“既然如此。”他望着无一丝星光的寂空,低声道,“便算了吧,瓦什。你巴望离我远些,而我不习惯作无谓的纠缠……”
“刚刚好。”
他将脸埋入汗湿的掌心,嘴唇触到苦涩的咸味。
你还真可悲,道格拉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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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晚过后,我便整日整日躺在“鼠笼”楼前的草坪上,懒洋洋地晒太阳,偶尔朝小径后的树林瞥一眼,盼望罗的身影会出现在那斑驳的花影中。
“你瞧莱蒙·骨刺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我真想把他那条高高翘起的腿里的每一根筋都抽出来。”
两个医师从我身前路过,我笑嘻嘻地啐了他们一口,他们攥了攥拳头,也就敢瞪我两眼虚张声势。
这样说来,我还真该感谢那个一直关照我的波鲁修士,起码让我不必像其他实验体那么频繁地接受试验。
但鼠笼依然是鼠笼,充斥着哀叫声和呻|吟声的地狱牢笼,我在这片血腥沼池里找到了一丝喘息的余地,其他人可没这么幸运。
我在一个撑拐杖的老人路过我时吹了声口哨,突然叫道,“再坚持坚持,老头,我们很快就能出去这里了!哟吼!自由万岁!”
小老头瞥了我一眼,抖了抖肩膀,走了,可能以为我是个神经病。
我随手摘了一朵花,将散发着清香的花茎咬在嘴里,漫无目的地闲逛。抬头远眺,圣玛利亚大教堂的灰白色尖顶嵌在湛蓝如洗的晴空下,就像一幅精致的宫廷油画。
我停驻在“鼠笼”的高墙之内,视线越过石砌的牢笼,凝视着钟塔内那一只古朴典雅的金钟,还有周围推动钟槌的敲钟人的身影。
金钟将鸣,大概预示着什么。
咣当——咣当——
日光刺得我睁不开眼,而金钟泛开了浑厚的音浪,在蔚蓝的天幕划开波纹。那宛如一个信号,不过一刻钟的功夫,我忽然听到了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歌声。有的从围墙后的街道传来,有的从教堂的唱诗班传来,充满顶礼膜拜的虔诚。
白鸽成群飞翔在薄纱般的云层中,变幻出优美俏皮的图案。
“赞美您,伟大的皇帝陛下。
赞美您睿智的头脑,以及宽广的胸襟。
我们爱戴您,我们敬重您,
如星辰般拥簇在您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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