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我猛地醒了过来,捂住了抽搐不已的面颊,手心疼得仿佛被什么锐器割裂了表皮。大脑突然间变成了一片混沌,我茫然地盯着墙壁,试图从刚刚那个令我心悸的梦境里找到一些线索。
然而一无所获。
此时尚未天明,窗边只透出一道幽凉阴郁的蓝。尽管我的五脏六腑都要绞成一团,我的皮肤却冰凉如初。
“罗。”菲琳在门的另一侧唤道,“你一直在惨叫,哪里不舒服吗?”
“不。没关系,菲琳,我只是做了些噩梦。”我喊道,捂住抽搐的面颊。我拒绝待在杰里米的家中,菲琳便让我和她住在一起。杰里米偶尔会来找菲琳聊天,顺便求我回家一趟。我明白他的目的是什么,所以每次只是为他收拾些家务,却并不愿与那个女人见面。
“好吧。”她顿了顿,说道,“离清晨还有一段时间,你再休息一下吧。”
“嗯,谢谢你,菲琳。”
我听到菲琳的脚步声远去,终于长舒一口气,悄然无声地离开了屋子。黎明前的清冷天光僵硬地挤开绵厚的云层,从北方飘来的雪气呼呼作响。我咯吱咯吱地踩在昨夜的冻雪之上,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轻。在无人注视的寂静中,我化为虚无缥缈的亡灵态,飘到半空,离开了沉眠的兀鹫城,飘到人蝠长城沧桑的墙砖之上。
“我知道你们痛恨亡灵,痛恨我,将恐惧和欲望植入我的大脑,从潜意识逼我堕落,逼我沦陷。”我对着肃杀的银白色风雪,静静地说,“但我希望你们明白,我不会伤害你们,不会伤害你们所珍视的人。我理解你们的痛苦,理解你们的怨怼,我将尽我最大的努力使你们得到解脱。”
亡魂们没有说话,我能看到它们时隐时现的形体。它们手拉着手飘在我周围,像一团茫白的雾气,隐没于寒风凛雪。
【我们不想要解脱。】
在白得透明的天地间,我听到它们微弱的声音。
【我们只想复仇。】
然后,它们的声音消散了,卷起的雪花飓风也逐渐落下。我仰头望着漫天飞舞的雪粒,那阴冷得像厚厚的干油漆般的穹顶。我在阒无人声的一处角落坐下,眺望茫白的雪线尽头,似乎看到了海天交接的一角。
就在不久前,莱蒙也孤身坐在花牌镇旅店的屋顶,对着月与星辰拨弄竖琴。那流水般悦耳动听的旋律此时在我耳边回响,如梦似幻,抚慰了我躁动不安的神经。
城墙上凝着不少亮莹莹的冰棱,参差如牙,我拔下一根,手指抚过冰面,低声吟出一串咒文。
这是亡灵法师之间可用于通讯的咒文。不一会儿,冰面的另一端就变幻出一个迷蒙的漩涡,如沙般扭曲铺展,直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我的眼前。乌鸦歇足的孤木,幽暗静谧的古堡,还有塔顶后那轮惨白的圆月。
“哦……我可爱的小太阳,怎么想起来找我了?”法师用迷人的声调说道,目光有些慵懒,仿佛刚从深眠中清醒。我恳切地说,“不好意思,打扰了您,我只是做了一个……呃,糟糕的噩梦,想向您寻求启示。”
她敏锐地说,“你的主人,那个嚣张的红发小子不在你身边?”
“嗯……最近我们分开了,他有事情要忙。”
“他对你不太满意?”
“我……”
“好吧。我当初就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她淡淡地说,犀利的目光勾住我的视线。我感到有把尖钩勾住了我体内什么东西,下一瞬我就视线一颤,落在了一间幽谧的屋子。
“好久不见,罗。”亡灵法师端坐在一张桌后,宽大的帷幔如两扇圆弧遮在她身后。小小的紫色光球如萤火虫般飘荡萦绕在我们周围,我局促地坐在她对面,她从柔软的线织桌布中取出一副牌,端正地摆到我的面前。
我望着她,“这是……”
“占卜用的阿尔卡纳牌,古老牌类的一种。”法师抿唇一笑,“若不是我的小太阳请求,我是不会用这么高级的占卜术的。”
我感激地说,“谢谢您,法师。”
“不必谢。等我为你占卜后,留在这里陪我一阵子吧,我想听听你和那红发小子的历险。”
她说着将那些花纹华美繁复的硬纸牌铺在桌上,按顺时针角度熟练地洗起来,拢成一叠。她把那叠牌交给我,“你再随机洗一洗,洗到觉得合适了就停。”
我点点头,手指抚上那些纸牌,打乱它们的交叠顺序。起初只能感到牌面很光滑,慢慢地,牌面上似乎有什么不可思议的纤薄膜体在流动。法师在我洗牌时,将桌上均匀地铺了一层紫黑色的细沙,用朱红色的颜料在不同的方位画出图案,我看了看,正是古体语法中的数字,从一到八,足有八个固定的牌位。
“这是我新研究出的牌阵,最适合亡灵占卜。”她勾唇笑道,“我叫它‘沙漏牌阵’。”
牌阵的最上方和最下方分别对称摆着三张牌,而八张牌中剩余的两张牌搁在中间,对准了三张牌的两道间隙,组成了一个沙漏的形状。法师犹如陷入梦境般轻声哼道,“世界是一只沙漏,时光是流逝的沙,而你与我呀,不过是沙粒中的千万分之一……”
我道,“真是个含义深刻的名字。”
“沙漏牌阵最大的特点,在于它强大的交互能力。”法师道,“上方的三牌阵代表‘主动’一方,而下方的三牌阵代表‘被动’一方,中间的两张牌代表连接双方的线索。就如沙漏一般,不可迂回,无法改变。”
52书库推荐浏览: 浮砣 年下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