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邪和路鸥看着他笔下生成的那一幅幅灵动惟妙的画卷,才发现他俨然画的是赵方煦和隐娘之事。除了赵方煦告诉他们的那些,张子初还在适当的地方添油加醋,将故事描绘得更加凄楚动人。
从相知相许,到私定终身,再从就官赴任到遭人暗算。最后隐娘挺身救夫,死于奸人乱刀之下,无不描绘得让人身临其境。
可就在最紧要的关头,张子初画笔一收,停了下来。
“小郎君,接下来如何了?”画摊旁的妇人抹了抹眼角,急切问道。
“诸位预知后事,请明日再来吧。”张子初微微一笑,将地上的画卷一一卷了起来。
“公子明日还来这里作画?几时前来?”妇人们瞧得意犹未尽,七嘴八舌地问。
“辰时。”
张子初自是说到做到。第二日,他依旧准时到了这庵庙前,也是二话不说,就地为画。一开始,看画之人就比昨日涨了五倍,等到了午时,更是十倍不止。最后连着街巷里,也已被女人挤得满满当当,画里的故事更是口口相传,越传越快。人人都想来亲眼睹一睹这凄婉可歌的漫画故事,更想亲自瞧一瞧这画技卓绝的作画之人。
张子初也不理会周围越来越大的喧嚣,只开始画隐娘尸身被悬于门,赵方煦为救妻身重伤濒死之章节。
直到最后,冤情不白于世,以至芳魂不散,化作孤魂,夜夜哀歌。
“你们瞧,这女子像不像咱们衙门上挂着的那一个?”其中一个妇人忽然问道。
“是啊,何止是像,简直是同一个人嘛!”
“小郎君画的可是那女子?”
“画郎不会就是故事里的那丈夫吧?”
面对这些疑问,张子初不答,任由她们去猜。
不管是不是,精湛的画技加上凄楚的情节,装订成叠的画册很快在街巷中流传开来。这些画册每本只卖一文钱,无论贫富皆可一睹为快。
救美向来是英雄,何曾夸言小娘子。感性的妇人们爱惨了这画中的奇女子,更同情极了这对苦命的小鸳鸯。一时间,张子初的画册几乎是人手相阅,口口相传。
等到第三日,张子初却不再去那静闲庵前作画,直接将画摊搬到了衙门对面的这条街。张子初说,他今日是来这里正经赚钱的。虽然奚邪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因为张子初之前的画连买纸钱也没赚回来。
此时街市上,张老汉的素包,刘小全的面店,花蛤辣子摊紧邻着严婆婆的豆腐坊,一切看似与平时没什么不同。
可若是天天在这街市上走动的人来瞧,却能一眼发现当中多了一个眼生的画郎。那画郎自个儿在衙前架着一张木桌,一把木椅,张开的白幡上写着“绝世书画,天下第一”八个大字。桌上摊着大大小小的画卷,正旁若无人地舞文弄墨。
“哟,绝世书画?好大的口气啊。”路径的两个乡绅被张子初这嚣张的招牌给引了过来。
“就是,怕是汴梁的张子初也不敢如此自夸吧,当真不知天高地厚。”
站在张子初身后的路鸥听闻这话差点没喷出刚灌进嘴里的一口水。他抬起头来,只见张子初转回笔尖信然一捻,“二位还没看过我的画作,又怎知我不如那张子初?”
“好,我倒要看看你能画出什么惊天之作。”其中一人说着低头看了眼张子初手上的画卷,一眼看完,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倒还没研究出画技卓劣来,只单看他所画之内容,便能让人大惊失色。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幽兰仙子,踟蹰山隅,画得竟是顾恺之的洛神赋图!
先别说这画摹得与真迹有几分相像。早在太宗之时,此画就已被收入宫闱,当今世上见过这幅画,能仿摹出这幅画的人,怕也寥寥无几,何况眼前这书生竟然手无摹本,凭空而作!
二人探过头去,见张子初正捻着一支细毫在题跋下方描一缕红章,顿时又愣住了。私造假印他们见过,这般用手画印倒是头一回见!
“先生好技艺啊!”两个乡绅未曾见过如此出神入化的手法,越看越是沉迷,不由啧啧称奇。
“这一幅,莫不是阎立本的步辇图?”另一个乡绅很快在他的画摊上拾起了另一张佳作,紧接着又看到了下头还放着张萱的仕女图、韩滉的五牛图、米芾的枯木山水图等等……
古往今来,大家名作,无论是实景还是虚意,鸟畜还是花草,都可信手拈来,无不摹得入木三分。
“这一幅,我出三两银子同先生买下了。”其中一个乡绅有些激动地说道。
“诶,这明明是我先看中的,我出五两!”
二人的争辩很快吸引了更多的看客,有人认出他就是前两日在静闲庵作漫画的那书生,一时生意更火。画摊前开始人头涌动,摩肩接踵,竟还有人指定,要他亲自摹一幅张子初的佳作卖予自己。
路鸥在一旁看的是哭笑不得。他本以为张子初失了那个京城第一才子的头衔会步步维艰,却不料他竟还能靠着自己的名头以真仿假赚回银两。
这要说出去,谁肯信呐。
“不得了了,那些女人真是疯了!”奚邪扯着嗓门儿往回跑,却一下子没找到张子初和路鸥。等他好不容易从层层叠叠的人群里找到了原来的画摊儿,才张大嘴巴挤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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