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希吟指尖一勾,使得琴身发出一声亢鸣。赵桓浑身一震,规规矩矩站起身来冲着面前的琴师一拱手,“先生大义,小王惭愧。只是……若是我将这庭院撤了,先生又该何去何从?”
“我可回瓦舍去。”
“不可!张浚和魏青疏那二人还在对你虎视眈眈,若你出了太子府,我怕他俩会对你不利。”
“不知先生……可愿入我文贤阁?”赵桓沉默了一会儿后,小心翼翼地问道。
王希吟没想到事情会进展的如此顺利。他收敛住神情,装作为难的思考了片刻,才微微点了点头。
赵桓见他首肯,喜笑颜开地立刻命人置办开来。王希吟最后看了眼这宛若仙境的美妙庭院,毫不犹豫地抱起自己的琴走出了院外。
玉庭只销笙歌夜,丈夫操戈玄黄间。从今日起,他已不再是那个只懂得拨弦弄曲的伶人——苏墨笙了。
☆、书生练兵另寻径
连日大雨后,今早的雨势终于缓了些许。
灰色的军帐大多浸泡在漫过脚踝的雨水里,将士们只能脱下鞋袜,露出已经被泡得腐白的脚面,坐下来慢慢晾干。
这般糟糕的环境下,只有中央一座大红军帐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那顶军帐前铺着厚厚七八层的草垫,账上用簟席覆盖,可避雨水。人入账内,坚硬耐潮的石板上覆有一层舒适的软毯,毯子上再放置桌案床榻,其舒适几乎与家中无异。
通传的小兵若不是怕帐前失仪,倒真想在这毯子上就地打个盹儿。他迅速绕过外头的厅室与议房,走到了最里面的卧室门前。
榻上正坐着一个贯状魁梧的男人。男人颐下生须十数,皮骨劲如钢铁,若不知晓他便是大名鼎鼎的媪相童贯,根本没人会将他与“阉人”二字联系在一起。
“大将军,有人送来一封战书。”小兵双手将那纸薄薄的信递了上去。
“战书?”上头的人听了颇有些惊奇。他挥开了正在帮他穿鞋的小宦官,将那信拿到手中细细地瞧:
震雷始于曜电,出师先乎威声,古有威让之令,今有文告之辞。及春秋征伐,自诸侯出,惧敌弗服,故兵出须名。近大雨不止,祸及山野,颗粮无存,无奈落取旁道,羞取于民。吾闻公统雄兵百万,战将千员,为求生计,欲与足下会猎于野泽。若侥幸得胜,则借君之五万军粮以救急,愿以谅吾,愧笔于此。
“七星寨?”童贯看着那个落名,一字一字地念出声来。
小兵有些慌张地跪在帐中,心想这群山贼也恁地胆大,不但想夺取军粮,尽还敢下来战书,这可是二十万朝廷精锐啊!
“送战书的人呢?”
“已经走了。”
“把战书交给余锐,让他瞧瞧吧。”童贯嗤笑一声,随手将那书信丢到了地上。
他口中的余锐是看守军粮的将领。童贯现在可没心思理会这些无聊的小贼,他满心只想着雨快点停,好让他带着满身功勋早早回到京城领赏。
“大将军,九王爷到了。”
第二次通传让童贯迅速从榻上站起了身来。他一面将衣衫穿戴整齐,一面迎出了外帐。外帐中,锦袍皇子负手而立,虽只有十六岁,但少年老成的脸上已经透露出了几分沉稳之色。
“九殿下。”
“太师快快请起。”赵构客气地扶住了童贯,郑重道,“太师此行辛苦了,能收复燕云,实在功德无量。”
“王爷言重,为朝廷效命,是下官职责所在。”见到赵构这番表态,童贯急于回京领功的心情又迫切了三分,“可惜这场大雨来的实在不巧,还要劳烦殿下跑这一趟,下臣着实过意不去。”
“哪里……”
“不过殿下既已到了这里,总不能再耽搁下去了。我会传令下去命大军暂缓行程,然后先陪着殿下回京复命。”
“恐怕不行。”
童贯的安排十分合理,但他没想到赵构想也未想就一口回绝了自己这个提议。
“我也是昨日才接到父皇从京城传来的指令。”赵构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黄绢,黄绢上洋洋洒洒写了百十来字,却都是些安抚赞扬的废话,临到末了,才转入正题,说山东河北大雨成灾,希望童贯带领大军在当地疏通河道,治水救灾。
“此事……不该归我禁军之责吧。”童贯捏着那纸黄绢,将两道浓眉紧拧在了一起。
“父皇自也知晓太师劳苦功高,不愿再压此重担。但此次,实在也是情非得已。太师也知晓,收复燕云朝廷开销颇大,恰逢大军又滞留不回,朝廷实在是不能同时供给差役和禁军的用度,这才破例李代张劳,节省开支。”
赵构小小年纪,一番话却说得滴水不漏。他执起童贯的衣袖,又诚恳道,“为了大宋国运,只能再委屈太师一些时日了。我已收到风声,父皇早在京师为太师备下了九锡,日日夜夜盼着您回去呢。”
“九锡?!”
九锡是历代皇帝赐给诸侯、大臣有殊勋者的九种礼器,是最高礼遇的表示。古来只有王莽、曹操、孙权司马之流有此殊荣,往后除了几位开国帝王,特别是隋唐之后,已再无声迹。童贯再也没想到,自己一介阉人,竟能有机会和这些枭雄比肩,心中的不快随即一扫而散。
他俯身对着东京的方向一拜,捧着黄绢朗声道,“童贯必定竭尽全力,报效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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