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我赞成奚邪。宋白练再豪爽毕竟也是山贼,山贼做事从不讲原则,公子想对他们保持君子之道,未免有些对牛弹琴。”
“公子……”马素素也揪住张子初的袖子一脸担忧地对他摇了摇头。
张子初没法子,只得松口道,“好吧,那至少让我留下一封书信,以表歉意。”
其他几人也拧不过他,只好替他铺好了纸张,递上了笔墨。只见张子初刚抬笔写下宋白练的名字,才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涂掉重取了一张。
这一次,他用画画的方式来代替。马素素只见他在纸上画出了一男一女,男的在向女的作揖,而后摇首跪拜,像是在道歉,又像是在辞别。
是了,宋白练不识字的。
马素素抬起眼来,偷瞧对方作画的侧颜,是那样温柔而专注。张子初是她见过的人当中最懂得替旁人着想的,无论是多么细微的小事,他都能入眼入心。认识他之后马素素才明白,何为谦谦君子,温文如玉。
“好了。”张子初勾下最后一笔,将信细细折好。他左右望了一圈,把信放在了后门旁的一个柴房窗台上。
张子初怕信给风吹跑了,刚要将信在窗沿压下,却忽听柴房里传来了一丝“呜呜”声。
那声音似乎是从人嘴里发出的。张子初下意识地贴近窗户去瞧,却不料哐当一声,里面有一个人影瞬间砸上了窗户。
张子初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后退去。奚邪和路鸥此时也一同凑上来想探个究竟,可柴房的门给锁上了。
门内的人似乎察觉到了外头的动静,更努力地撞击门窗,想多发出一些求救声。
几人正想办法看能不能弄开这门锁,只听胡十九喊了声“让开”,忽然提气冲了过来。他哐哐两下连撞在木门上,竟是硬生生将门栓撞断了。
众人扒开木门朝里看去。借着微弱的火光,他们看见里面是一个被反手绑住的锦衣少年,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灰头土脸,可丝毫掩盖不住周身贵气。
张子初见对方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打扮又显然不是山上的人,便知八成是被掳来的,赶紧上前替他松绑。
“我替你解开后,你切记不可喧哗,未免惊动山贼。”张子初一边提醒他,一边替他取下了嘴里的布条。他没注意到的是,从刚刚进门开始,对方的视线就一直锁在他的脸上,眼睛里透着惊疑不定的目光。
“张……子初?”
对方嘴里轻轻飘出的三个字让张子初如遭电击,浑身僵硬。他猛然抬头,死死盯住面前的少年,迅速在记忆里搜寻了一遍,却没有对上任何一张熟悉的脸。
好在这三个字少年说得格外小声,以至于除了离他最近的张子初本人,其他几人均未听得真切。
但因为张子初骤然变了脸色,这等反应还是让他们察觉出了异常。细心的路鸥率先将张子初拉至身后,轻声问道,“公子,怎么了?”
张子初看了看瞬间提高了警觉的胡十九等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转过头走到了那少年身旁。
“在下张正道,敢问小郎君姓谁名谁,从何而来?”
少年确定自己不可能认错人。但他很聪慧,瞬间就听懂了这话中的含义。如果他没有认错人,那么对方故意强调自己叫张正道就是在提醒他——此时此刻,‘张子初’这个名字是个禁忌。
原来,他就是那个下战书的张正道。
少年眼珠子一转,立刻改口,“我叫康构,乃大将军身边的侍童,是在西沙坡被那些山贼掳回来的。”
“哦——原来是个小宦官!怪不得我回来的时候听杜氏兄弟说,他们在西沙坡运粮时撞见一个小子,便给顺路带回来了,看来应该就是他了。”
“我告诫过他们不可节外生枝的。”张子初皱着眉再度看向面前的少年,只觉得脑子里一团乱麻。
他所言是真是假?又如何会认出自己?如果张子初的身份在这里被识破了,那就意味着王家兄弟将会在京城陷入险境。哪怕只有一丝可能,他也决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可如果让奚邪他们知晓自己的身份被识破了,他们说不定会当下杀了这个少年。在什么都没弄清楚的情况下,张子初又岂能允许他们滥杀无辜。
他得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公子,时辰不早了,我们得赶在天亮前下山。”奚邪他们不知道张子初此刻内心的波涛汹涌,只一味催促道。
“等等,你们不救我一起走?”康构厚着脸皮问。
“这不是已经救了你吗?你逃你的,我们逃我们的,谁还欠了你不成?”奚邪朝他翻了个白眼,后又想到了什么,一把将他拎了过来,“还有啊,等你回到军中可别乱说话,我们跟那些个山贼可不是一伙儿的。”
“好,你们把我安全送下山,我就回去这么告诉大将军。”
“嗨,你小子还得寸进尺了是吧!”
“张公子觉得呢?”康构不理会奚邪,只看向了张子初,“见死不救,实非君子之道。”
张子初面容沉静地盯了他好一会儿,最后无奈一笑,点了点头,“他说的不错,我们得带他一起下山。”
“公子?!”
“别说了,快走吧,再不走天就亮了。”
在张子初的坚持下,他们只好带着那小子一起往山下逃。好在因为刚得大胜,寨子里所有山贼都几乎喝得酩酊大醉,他们一路出来毫无阻拦。只是夜路难行,他们又不熟悉山势,一边摸黑一边下山实在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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