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三气急败坏地抡起关公刀,一下子将脚边的木桶劈了个粉碎。宋白练见他骂骂咧咧带着人出了她天枢寨,心中猛松了口气。
紧接着,她从怀里取出赵构给她的那张《告谕巢贼书》,对着自家兄弟朗声道,“孩儿们,咱们今儿得干一番大事业!这事儿若是干得好,从今往后,咱们那就是吃皇粮的主了!”
弟兄们听得那是一个个目瞪口呆。他们在这山里做山贼做了这么些年,喝酒吃肉的日子已算是快活,吃皇粮,倒是想也不敢想。
宋白练义正言辞地将赵构的旨意复述了一遍:如果他们能改邪归正,助朝廷平定其他六贼,那功名利禄就在前边儿等着他们。
老寨主那一辈时,七个寨子彼此情分颇深。可如今讲义气的老家伙都死光了,年轻一辈又只想着自己一家独大,自然没什么情分好讲。眼前的条件对他们来说根本不需要犹豫,可山贼们心里虽高兴,却也不免担忧。
“大当家的,咱们天枢寨势单力薄,真能对付得了其他六个寨子吗?”
“你们放心,前边儿的路张公子都给咱们铺好了!你们想想,先前他的计策有哪次是不成功的?”宋白练拍着胸脯向他们保证,这次也绝无意外。
山贼们想了想,倒也信服。何况大当家都这么说了,弟兄们自然也没什么好反对的。他们欢呼着听从宋白练的吩咐,开始将各种不同的消息通过私下相识的其他寨子的人悄悄传递出去。
于是,玉衡的诸葛瑾和开阳的黄老儿接到密报,说黑风动了洞里的军粮,而杜氏兄弟则认为率先下手的是阎三。
这样一出挑拨离间的好戏,自然是出自张子初的手笔。军粮,也是他让赵构派人去偷的。只可惜他们人数不多,也不像山贼有能在山上运走自如的独轮山车,所以没有来得及将粮食搬空。
不过也够了。当宋白练高举着招降书规劝兄弟们改投朝廷之时,张子初正坐在赵构的营帐中,不动声色地喝着茶。
赵构问他,这些贼首毕竟多年同气连枝,加上宋白练又不善言辞,让她去挑拨其余六人,恐怕不能尽数上当。
张子初却笑了笑,说他们会的。
他们或许不相信宋白练,但他们十分相信自己。这些人刚刚打退了童贯,正是意气风发,踌躇满志之时,哪有不想趁着大好时局锦上添花的。
这朵花表面看上去好像是龙首的位子,其实不然。
龙首之位虽好,五万军粮更香。这时候当上龙首就意味着能分到军粮里最大的一份,这才是能让他们不惜翻脸的实际利益。可如果还没等他们彼此争出个胜负来,就有人偷偷先动了军粮,那自然要与这人拼命。
所以偷军粮这屎盆子到底扣给谁,那也得有讲究。
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张子初已经摸透了这些人的关系。比如阎三与诸葛瑾交好,杜氏兄弟以黄老儿马首是瞻,但阎三却和杜氏兄弟交恶,诸葛瑾也同黄老头互相看不顺眼。
而这些人当中,以阎三的人马最多,势力最大,但他却偏偏又是头脑最简单的那一个。所以只要率先挑动了他,让他忍不住下了狠手,那后头的也就好办了。
在均衡各方实力的情况下,张子初也不得不考虑他们之中最大的一个隐患,那就是黑风。
如果说前边儿的恩怨都是因为个人好恶,那么黄老儿和诸葛瑾对黑风则是发自内心的忌惮。他们忌惮黑风那骨子狠劲,也忌惮他手下那帮不怕死的弟兄。好在黑风看起来对龙首之位没什么兴趣,所以他们才会容忍他至今。
但现在,张子初给了他们每人一个发泄私愤的最好契机,当他们听到心中最厌恶或者最忌惮的那个人的名姓时,他们就会对整件事深信不疑,欲除对方而后快。
彼之所欲,吾以惠之。这就是张子初的攻心计。
果然,才不过等了一日,山上就传来了阎三攻打杜氏弟兄,黑风被双寨合围的消息。很快,左溪、横水、桶冈这些据点都死伤无数,据说山中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阎三在和杜氏兄弟的决战中毙命,诸葛瑾也被黑风一钩子拉开了半边儿脸,奄奄一息。宋白练见时机已到,联合赵构的禁卫军先后攻破了尚存一息的天权和天玑,趁着众贼元气大伤将他们或擒或杀,若肯举降者则一律安抚收编。
就这般,宋白练的队伍开始渐渐壮大了起来。她又一口气拿下了天璇和玉衡二寨,剿杀了顽抗的杜氏兄弟。
可轮到黄老头的开阳寨时,宋白练却没有直接痛下杀手。黄老儿到底是长辈,从小看着她长大,可她一想到那厮当初也有份杀她爹辱她娘时,心中最后一点温情就顿时化作了仇恨。
“降了吧,你已无退路。”宋白练看着站在崖边气喘吁吁的老者,劝他道。
“哼,千算万算,却没想到你竟投了朝廷。这招借刀杀人是姓张的那小子教你的吧,书生郎……可真不该小看了他。”
“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若肯就范,我或还可以向王爷请恩,让他网开一面。”
黄老儿哈哈大笑,笑得几乎直不起身子。他用刀尖儿顶住地面,支撑起自己佝偻的身子尽量将脊梁骨挺直一些,“丫头啊丫头,看来上次我跟你说的话你仍没听进去。你以为投了朝廷就当真是弃恶从善了?天真!”
“少废话!你到底降是不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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