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由多番打探,苍鹰确定了童贯的兵马如今尽数被拦在守京四府之外。那些个府事县丞一听说东京城可能发生了兵变,便一个个吓破了胆子,连见也不敢见他。
“大官人,您喊咱们来这儿到底干嘛来的。” 正坐在树下歇息的乡兵见苍鹰回来了,忙不迭地站起来问。
苍鹰手中握紧了刚刚从信鸽脚上取下了信笺,那里头是张浚给他的密信。张浚说他安排了人在城门内,只要苍鹰带人从外攻城,里面的人便会开门接应。
尽管如此,苍鹰还是心中没底。他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些兵,心中无比明白,就算顺利带着他们攻入城中,也不足以挽救东京城的局势。可此时张浚还在城内拼尽全力周旋,他又怎能先一步放弃。
就算一死,也要拼一拼。
想到此处,苍鹰咳嗽一声,正色道,“我问你们,你们可愿再回到原处去当这永无出头之日的小兵?”
向来懒散的乡兵们先后一愣,不知他意欲何为。
“眼下若有个大好的机会,能让你们建功立业,平步青云,你们可敢一搏?”苍鹰掷地有声地指向了不远处青黑的城墙,“看见了吗,那便是整个大宋的心脏,天下富贵云集之地,只要你们今夜能进得城去,我便担保你们将以高官厚禄留下,有享不尽的荣华!”
乡兵们窃窃私语起来,有些人双目放光地盯着传说中的东京城,有些人尚且犹疑不定地皱着眉头。
“鼠辈小贼趁虚而入,想要把控京城,可这等阴谋诡计早已被张浚张司丞识破。司丞如今已在城内做好了部署,只要我们此刻冲入城去,便能里应外合,救出官家!”
苍鹰将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让那些乡军真以为自己即将成为拯救大宋皇帝的英雄。
“破京城!救官家!”在苍鹰的带头呼喊下,所有人开始沸腾了起来,一些仍不太情愿的兵也别无他法,只跟着举起了双手。
“随我来!”苍鹰一声招呼,带兵冲向了那扇看起来并不太牢靠的城门。
随着城门越来越近,已经能看清城墙上的哨兵。苍鹰深吸了一口气,一改平日里做密探时的小心翼翼,气势如虹地拔出了身侧的佩刀。
“杀——”
他本以为,这会是一场恶战。甚至当敌人在城墙上鸣起鼓的那一瞬间,他已经做好了不死不休的准备。
奇怪的是,敌人看上去似乎慌张过了头。
轰隆的马蹄声自远而近,苍鹰一转头,竟见一队骑兵以雷霆之势奔腾而来,快速超越了自己这一群乌合之兵,冲向了城门下。
城门几乎是在骑兵到跟前的一瞬间打开的,苍鹰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信号。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些骑兵犹如虎狼般冲进了城门,弹指间便击杀了陈宁数十名兵将。
这些人与常年驻守京城的厢军完全不同,瞧上去便是常年刀口舔血的匪兵。他们毫无纪律,却挥刀如劈柴,刀口尽朝着人最脆弱的部位砍。厢军的盔甲在他们的刀刃下形同虚设,鲜血很快染红了古朴的城门。
这些骑兵约莫有五千人,在单方面地屠杀了陈宁的守城厢军后,浩浩荡荡地入了城。可京城附近本不可能再有多余的兵马才对,他们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又是敌还是友?
苍鹰傻傻地站在道旁,不知所措,直到一个将领模样的男人勒马停在了他面前。
“你是张司丞的人吧。”
苍鹰抬起头,只见马上的人粗眉细目,貌颇伟岸,正飞扬跋扈地看着自己。
“是,敢问阁下?”
马上的人哈哈一笑,拇指倒伸一指,“吾乃常胜军帅,郭药师。”
张浚跟着种伯仁一路赶到驿站时,大约已过了子时。他们特地多费了些时辰抄小路绕过朱雀大街,以避开陈宁的眼线。此时整条御街上除了巡逻的兵将,连一声狗吠也没有。百姓们似乎都预感到今夜将有大事发生,家家户户大门紧闭,灯火俱歇。
“你说张子初被关在这里头?”张浚望着不远处的那间房子,狐疑道。
“是。我亲眼看见郑居中和一个手脚尽断的老叟从里头出来,然后那老叟将张子初锁在了其中。”
“既如此,你当时为何不上前拿人?”
“司丞说笑了,种某孤身一人,怎敢冒进?何况,我若就那般冲出去,郑居中不用其他,光治我一个以下犯上的罪名便也足够了。”
张浚听他这话冷笑一声,心道,此话虽是不假,怕也不是真心话。如今东京城的形势有多危急,明眼人一瞧便知,种伯仁既敢参与其中,显然早已做好了打算。
功名险中博,官场中人,谁不深谙这其中道理。
他之所以选择不出手,其根本原因是因为郑居中一众党人什么都还没有做,京城这一池水也还未被彻底搅混。所以就算种伯仁以一人之勇率先拿下了郑居中,也谋不得最大的好处。
秦皇平天下,那也需先等六国乱了才行。
何况,他明知道张子初孤身一人被关在这驿馆里,却偏偏要来假手张浚,这明摆了是给自己留有一条退路。至于京城这场危机会造成多少伤亡,文武百官又会有多少人被牵连,全不在他考虑之中。
张浚虽惊于此人心计,耻于此人品行,却明白此刻还不是与他翻脸的时候。他只装作全然不知,一步一步走至驿馆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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