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干嘛呢,有你这么偷懒的么!”冯友伦推了推他,谁料人噗通一声往前倒了去,额头磕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张子初赶忙过去一瞧,好家伙,额头磕青了一大块,人却还是半梦半醒,无动于衷。
“没事吧,晏兮。”
“嗯?嗯……”
“这二愣子,这样也能睡着。”冯友伦用指尖碰了碰他额头青掉的部分,一抬眼,却见堂前案座上的老夫子也眯上了眼,脑袋一晃一晃地打着瞌睡。
“喂,别写了,走了。”冯友伦对着张、王二人一招呼,蹑手蹑脚地站起身来。
“可是…”张子初觉得就这么走了,似乎有些不妥。
“今晚樊楼前有晚市,再不走就赶不上了。”冯友伦与王希泽对视一眼,二人左右将范晏兮一架,便自夫子面前溜出了杏堂。
张子初见状,噗嗤一下轻笑出声,抬步跟了上去。
几人一出太学,便见门外长身玉立的一人,抱着手里的一把凤尾琴迎了上来。
“希吟!好小子,你又偷偷跑去琴社了?若是被你大哥知晓了,定饶不过你。”冯友伦瞅了瞅他身上的一袭广袖素袍和脑后披散的墨发,若不是俊秀的小脸上尚染稚气,倒像极了书中隐竹四弄的嵇叔夜。
“嗯。”王希吟漫不经心应了一声,脱下了身上的衣袍和自家弟弟换了一换,顺带把手里的凤尾琴换做了中规中矩的书箱。
“不过话又说回来,真羡慕你啊,不想来上堂的时候就有人替你,你说我爹娘怎么就没给我生这么一个孪生兄弟呢?”冯友伦撅着嘴看着他俩。
“你?你爹娘要再生个你这般的,估计得被气死!”
“嗨,王希泽你怎么说话的!你又比我好到哪儿去了?我好歹还进了太学呢!”冯友伦一时口不择言,话一出口却后悔了。
旁人不清楚当中缘由,他们几个却是知晓的。当年,本该是兄弟二人一同考上的太学,可王希吟自小性情执拗,醉心音律,对读书考试毫无兴趣。是以生员试那一日,他竟是练琴练过了头,压根没出现在考场上。
王家家教甚严,虽是父母早逝,却尚有一长兄。
若要说起这位兄长来,那可是传奇一般的人物。十岁始作画,十八岁入禁中文书库,受天子亲授画技,后半年即作《千里江山图》,名扬四海,才震天下。
所谓长兄如父,这位天才画师不仅自身才情出众,更对两位弟弟严于管教,栽培有加。对于太学之试,他更是存了十二分期许的。
王希泽知道王希吟缺考,大哥定会雷霆震怒,说不定还会禁了他的琴,便索性冒名顶替,帮王希吟完成了入学试,自己则事后在祠堂里跪了整整十日,才将这事儿给糊弄过去。
希泽嘴上虽常说太学迂腐拘束,不去也罢,可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遗憾的。哥哥时时让他来替自己上课,大约也是出自一种弥补。
冯友伦一时嘴贱,话音刚落,就见王希吟冷冷地横了他一眼,瞪得他浑身一哆嗦。
好在王希泽却是没生气,揽着自家兄长的肩膀眉角一扬,冲冯友伦眨了眨眼道,“至少我生得比你好哇!”
少年精致的五官尚未脱走稚气,却掩盖不住天生的殊容,兄弟二人此时并肩站在一块儿,就如同道观仙君身旁,左右侍盏的小郎君,很快引起了周遭的瞩目。
“臭小子!把我那几样宝贝还我!”
“不还!希吟,送几样好东西给你!”王希泽说着掏出了从冯友伦那儿骗来的东西,一股脑地塞进了王希吟的怀中。
冯友伦被他气得白眼一翻,作势要去逮他,王希泽借着张子初和王希吟和他东躲西藏,打闹得好不欢快。
几人吵吵嚷嚷,应着残余的夕阳,享受着这为数不多的年少轻狂。
☆、人面不知何处去
梁园歌舞足风流,美酒如刀解断愁,忆得少年多乐事,夜深灯火上矾楼。
御街北端的樊楼,又称矾楼,为京都七十二家酒楼之首。其楼三层相高,五楼相向,飞桥栏槛,明暗相通。
这里向来是无数王孙公子、豪门富商,游玩欢宴之所,更在酒楼前多有早晚市子,其间字画古玩,帛衣丝绢,良物繁多。
王希泽一行此刻正围在一个热闹的街摊前,吆喝声此起彼伏。
跟在众人最后姗姗而来的张子初凑进去一瞧,只见里头原是博犬的把戏。一黑一白两只狗儿正争锋而对,黑的那只青川犬耳大眼小,胸深腱达,白色那只身细嘴尖,状似小鹿,一瞧便是山东的小细犬。
黑犬低吼一声,率先扑身而上,细犬侧身一闪,伸爪将对方平挥开来。那黑犬一击不成,反头张口便咬,细犬凭着敏迅之姿一跃而起,翻过黑犬,窜到了右侧的角落。
黑犬抖了抖身子,龇牙缓缓逼近,可那细犬只顾一味躲闪,却不正面相迎,来回兜了几个回合,还未交上手来,这让一旁围着的看客们忍不住嘘声连连,有些则已败兴散了开去。摊主见状,手中扬起长鞭,啪的一声抽在那细犬身上,细犬吃痛,身子一低,便让黑犬钻了空子,将他一巴掌拍倒在地,张口便冲着它脖子咬了下去。
“好!”
一朝见血,周遭的人都开始兴奋起来。张子初眉头轻蹙,刚想上前,却见那细犬忽而一个翻身,挣脱了开来,咬住那黑犬的前肢,狠狠将其甩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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