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将军,我们盘点了尸身,发现吕家似乎少了一个人。”
“少了谁?”魏渊听见这个消息时,面颊一抽,脸上的表情已有些木然。
“好像是吕柏水的小女儿,吕小凤。”
“分头找!一定要把人找回来!”魏渊对着身后的几个亲卫郎吼道。众人领命后迅速分编成八个队,每个队又分出四个伍,从城门开始沿着吕家刚刚行径的小路开始搜查。
魏渊本估摸着那吕家小娘子孤身一人,应该跑不了多远。可久等之下,毫无音讯,让魏渊越等越是心慌。到最后,实在是耐不住了,便索性亲自提了刀,往周前方树丛里寻了两圈。
可惜,依旧没找到吕小凤的半点影子。魏渊解下腰间的佩刀,往一旁孤零零的树桩上一坐,心灰意冷地开始揣度起他接下来的命运。
“将军,我在前边找到了这个女人。”
忽然,一个眉浑如漆的矮小将士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他手上还拎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女人,啪嗒一声将人摔在了魏渊面前。
魏渊瞧了心中大喜,可还没等他高兴上片刻,随着那女人一个抬头,又将他一颗心击到了湖底。
这个女人不但身材臃肿,而且年纪颇大,绝不会是吕柏水的小女儿。
“你是什么人?”魏渊问她。
“我……我是吕家的奶娘。”
“那你们家小娘子呢?”
“不……不知道。”奶娘本来是陪着吕小凤的,可也不知道怎么就脖子一痛便没了知觉,等她醒来的时候,吕小凤早不见了踪影,而她则已经落到了这个禁军手中。
魏渊绝望了。吕柏水的死已算是他的失职,若是再丢了吕小凤,那别说是他头上这顶暂时寄存着的凤翅帽,脑袋保不保得住还是个问题。命运对他的戏弄似乎还没有结束,自己尚未从金明池的阴影中走出来,却又步入了更大的危机里。
魏渊低下头捏住了眉心。他刚打算闭上眼睛安神片刻,却不料听见噗嗤一声,伴着一声女人的尖叫,血腥味很快钻进了鼻腔里。
魏渊惊诧地睁开眼,见到的是奶娘软倒的尸身。
“你!”他愤怒地回头去看一旁正在拭刀的将士,却见那两道如漆的浓眉皱也未皱一下,只是从容地在魏渊身前单膝跪了下来。
“将军,此下吕家一共三十三口,已全部伏诛,我等可回京复命了。”
“你说什么?”魏渊看着那张毫无表情的面孔,忽然想起刚刚射出的那第一支□□,似乎也正是此人所发。
那人声音也如同木偶一般,毫无感情,但说出口的话却让魏渊越听心跳越快。
“吕柏水私用禁军,意同谋反,负隅顽抗,毫无悔心。将军就算将其全家就地斩杀,也不过是情理之中的事。”
魏渊很快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这是要替魏渊和所有捧日军脱罪呐,当然也包括射出那一箭的他自己。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况吕家如今好些女眷都已被射穿了脸孔,无从辨认。只要尸体的数量和人数对上了,又有谁会注意到少了一个吕小凤?
“将军,吾等是生是死,或荣或辱,就由您来决定了。”
魏渊并没有犹豫太久,大约人在逃避罪责的时候永远是最懦弱的,就连久经沙场的军人也不例外。
“……传令下去,吕小凤已伏诛,随我即刻回京复命!”
“是!”那个将士低着头应了一声,几不可闻地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杨客行牵着吕小凤一路往南行,巧妙地避开了魏渊的军队。他不时回头看着身后这个曾与自己有过婚约的女子,眉宇间有些复杂。
吕小凤有一双很大很灵动的双眼,目中有重瞳。吕柏水相信这是福瑞之相,自小对这个女儿宠爱有加,甚至不惜毁了和杨家的婚约,送吕小凤进京采选太子妃,想靠她攀上官家,飞黄腾达。
可惜,吕小凤落选了。当她再次回到家时,一切都开始变得不一样。父亲的宠爱,母亲的关怀,都渐渐离她远去。
杨客行本来不太明白,不明白那样一个聪明可爱的少女为何会落选?不明白只是落选的她,为何会受到家人的冷落与苛责。直到他再一次见到了吕小凤。
那一双漂亮的杏眼中分明少了一丝生气,变得呆滞而茫然。少女无措地举着手,摸索在身前,双眸间没有一丝焦距。
她瞎了?她竟然瞎了?
怪不得她刚刚被落在最后,只得一个奶娘照应。盲眼的少女对于逃难的吕家来说无疑是一个累赘。
“我们要去哪儿?”少女忽然问道。
杨客行抿了抿唇,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
“你是谁?我奶娘呢?”少女犹豫了片刻,又怯懦地问。
杨客行有些惊讶,原来她早就发现牵着她的奶娘已经换了人。也对,都说盲者对外界的听觉和触觉都十分敏锐,发现他也不奇怪。可她为什么现在才问?被陌生人牵着走,她不害怕吗?
少女感觉到了对方的沉默,轻轻咬住了下唇。杨客行这才发现,她攥紧的粉拳在微微颤抖,小脸上却露出了一丝悲伤而倔强的神情。
她刚刚只问了奶娘在哪儿,却没有问家人。
杨客行明白了。她以为吕柏水不要她了,她以为自己是吕柏水找来带走她,不,是遗弃她的。以杨客行对吕柏水的了解,那无耻的老匹夫如今怕是巴不得这个瞎了眼的女儿立刻消失才好,所以自己带走吕小凤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人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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