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着便是,诸位相公请开始吧。”王希泽虽然已经或多或少地与这三人打过几次照面,可如此齐全地相聚,可还是头一遭。
看来,今夜所商之事不小。
“莘老这么急叫我们过来,是为了什么?”
“是啊,如此大的动静,怕别引来什么人的猜忌。”
莘老挺了挺腰身,端直了身子,等他们将心中的疑问和抱怨都抒发尽了,才幽幽开口道,“辽人没有死绝,漏跑的那一个,已经被清平司盯上了。”
此话一出,密室中就陷入了一片死寂。金明池之事他们虽然没有直接参与其中,但却是因为这事坚定了几人的立场。他们本已打定主意跟随老人干一番大事业,可没想到出师未捷,倒先给敌人捡了个软肋。
“怎会出如此差错?!”
“此人如今身在何处?可有头绪?”
“决不能让辽人落在清平司手上,我听说如今可是张浚那小子在主事。”
“今日找你们来,正是为了商议此事。”莘老叹了口气,瞥了眼角落不动声色的王希泽。
王希泽本想找个墙角靠上一靠,却不料脚下绊到了什么东西,险得一个趔趄。低头一瞧,只见昏暗的角落里竟还躺着一个男人。
那男人发髻散乱,一身布袍脏得不像话,脸上满是污垢几乎看不清本来的样貌。他正怀抱着一壶酒呼呼大睡,嘴边还垂着一缕流涎,似乎当在自己家里一般。
“陈东,起床了。”王希泽用脚尖踢了踢他,却依旧没有动静。
“喂,夫子问你呢,反经臣行中,何为六邪?”
王希泽蹲下身子,拧了拧他的耳朵,只见地上的醉鬼忽然瞪开了双目,腾地一下坐起身来,举起酒壶就开始念:“安官贪禄,不务公事,与世沉浮,左右观望。如此者,具臣也。
主所言皆曰“善”,主所为皆曰“可”,隐而求主之所好而进之,以快主之耳目。偷合苟容,与主为乐,不顾后害。如此者,谀臣也。
中实险诐,外貌小谨,巧言令色,又心疾贤。所欲进则明其美,隐其恶;所欲退则彰其过,匿其美,使主赏罚不当、号令不行。如此者,奸臣也。
智足以饰非,辩足以行说,内离骨肉之亲,外妒乱于朝廷。如此者,谗臣也。
专权擅势,以轻为重;私门成党,以富其家;擅矫主命,以自显贵。如此者,贼臣也。
谄主以佞邪,坠主于不义,朋党比周,以蔽主明,使白黑无别、是非无闻;使主恶布于境内、闻于四邻。如此者,亡国之臣也。
是谓六邪。”
那头几位大人物正淅淅索索商讨着要如何尽快找出常衮,却忽然被陈东一张口吓断了思绪,齐刷刷转过了头来。
王希泽噗嗤一笑,见陈东对他翻了个白眼,又翻身睡去。
“我看,倒不用把所有精力都花在找一个辽人之上。莘老,此下东西二路掣肘已除。趁着余下南北之地气候未成,不如我们先一步对京城动手。等大计一成,任他们找到那辽人也无济于事了。”说这话的是张昌邦,他对此事的急切程度倒是超出了王希泽所料。
“老夫觉得不然。南北二路如今一个掌控在王黼手中,一个谄覆于李邦彦之下,不可轻视。如此大事,还是从长计议为好。”
郑居中的反驳让张昌邦很不高兴,他冷哼了一声,立刻回辩道,“少师别忘了,如今燕州已定,童贯和蔡攸早在回京的路上了。我们的时间,可不多了。”
“就算时间不多,也切不可鲁莽行事。何况,我们如今手中可还无一兵一卒呐。”
“那依照少师这般畏首畏尾,裹足不前,难道就会有兵权自动送入手中了?”
很快就会有的。王希泽朝着密室门口看了一眼,微微翘起了嘴角。
郑居中这一听,抄起手来往后一仰,皮笑肉不笑地抖了抖面颊,“毕竟不及张侍郎英勇啊。也难怪,张兄出身息县,自有一派古侯的豪情壮志在。”
“郑达夫!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息侯伐郑的典故在座之人都于《左转》中通读过,郑居中这话分明是在嘲笑张邦昌以卵击石,自不量力。
张邦昌眉头一横,刚要发作,却听身旁的赵野咳嗽了一声,“其实二位所言皆有道理,不如咱们听听莘老怎么说。”
赵野说着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上位的老人,几人同时朝他看去,只见老人闭着双目面有不悦,便一句也不敢多言了。
“对了,不知子初那头,还需多久能成事?”
“一月左右。”王希泽冲赵野答道。只是他话音未落,却见杨客行忽然从外面伸进一个脑袋,对众人做了个警示的手势。
这个手势表示,酒庄内有外人闯入。众人面色一变,先后从凳子上弹起了身来。王希泽仔细观察着这几个人的反应,想从他们的表情里看出些不同。
“是谁?来了几个?”张邦昌忙不迭地问道。
杨客行摇了摇头,刚想说对方只有一个人,而且还是光明正大从正门走进来的,却听王希泽忽然道出一句。
“是魏渊,我喊他来的。”
“什么?你疯了吗!?你怎可自作主张把他带来这里?”
对于张昌邦的叫嚣,王希泽只耸了耸肩。这时莘老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用浑浊的眼珠看着倚在门边的王希泽,良久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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