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已久,又有一张chuáng板,唐逢chūn只脱了一件罩衫便和衣躺在chuáng铺上,也不管什么脏污。
走一路来罩衫都能拧出水来,莫说身上衣服。
姜百里在大漠里走惯,却也不想同这浑身汗臭却身也不擦的唐门挤一张chuáng,叫伙计送了水来,自己将就擦擦,便将被褥拉扯出来,同样打个地铺。
唐逢chūn没有打鼾,姜百里想他许是还未睡熟,本是话不少的人,此时不知为何又起了性子。
“逢chūn老兄。”姜百里道,“看你年岁也不小,可有家室?”
唐逢chūn不答。
真睡,或是装睡。姜百里想。
本是也要闷头睡过去,唐逢chūn却忽然回了话:“没有。”
姜百里听他语气,心中百转千回了一番,便突然悟到了些什么。
“是我问错了。”姜百里笑道,“逢chūn老兄……可曾成家?”
未有人答他了。
装睡。姜百里想。
唐逢chūn既然不想答,姜百里也不是不识抬举的人,这一问出了口,本是打着试探的一招,反而歪打正着。
已是无话,不如多睡些时候,也好养足jīng神。
唐逢chūn未擦身,亦未换衣服,身上尽是渗到中衣的他人血迹,衣裳都被一身大汗浸透,gān了又湿,他倒是躺得自如,入睡亦快。
本身虽不是睡得熟的人,难得做起了梦来。
“应哥。”
一片cháo湿墨黑中,唐逢chūn听人唤他,声音是他极熟悉的,一时却想不起了。
“应哥,你怕么?”
唐逢chūn犹疑了。
“应哥,我不怕死……”
“如果只留下你一个人,你会不会难过……”
名字就在嘴边,却怎么也叫不出口,唐逢chūn伸手去抓,却还是一片漆黑。
“嫁jī随jī嫁狗随狗,从今以后我就跟着你,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那声音忽而欣喜了。
“如果是女孩儿,我想叫她唐苓。”
“男孩儿……我想不好,应哥,你说呢?”
一会儿又成了虚软的悲痛。
“应哥……”
“应哥……我也要死了吧,我怎么……看不到你……”
……
“阿辞。”唐逢chūn疲倦地睁开眼,喃喃道。
“逢chūn?”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
姜百里。
“做梦了?”姜百里问道。
他越叫越亲切,唐逢chūn懒得去纠正,未应他便坐起来,下楼去叫伙计送水上来,再回了房间,这才慢慢地把身上仍黏腻的衣服脱下来。
“少见唐门弟子睡得这么熟的。”姜百里道。
唐逢chūn看来心情不佳,沉着脸答道:“我不是唐门弟子。”
“那便不说这个。”姜百里笑笑,“方才听你唤一个名字……”
“与你何gān?”唐逢chūn道。
“是无gān系。”姜百里笑道,“闲来无事,听听旧闻。”
唐逢chūn在姜百里的注视下将身擦了一遍,未有半点尴尬形状。
“既然闲来无事,不如借我领个赏钱?”唐逢chūn道。
姜百里便收了笑脸道:“不好意思,虽贱命一条,这头颅留着还有些用处,便不相让了。”
唐逢chūn笑了笑,问道:“姜兄,有可换的衣服没有?”
“没有。”姜百里如实道。
“劳烦你替我跑一趟,弄一身来。”唐逢chūn道。
姜百里愣了愣,回过神来伸出一只手掌。
唐逢chūn嘲道:“坐地起价。”
姜百里笑道:“不要这五两也行,不如你去了易容,叫我一睹真容。”
唐逢chūn伸出三根指头。
“坐地起价。”姜百里有样学样,“三两,你还倒欠我二两。”
“三十两。”唐逢chūn道,“去了你那五两,还余二十五两。”
姜百里:“……”
“还有那骆驼……”
“那便是二十三两。”唐逢chūn道。
“唐门真是做得一手好生意。”姜百里笑说。
便出门去替唐逢chūn找衣服去了。
唐逢chūn便只穿一条单裤,又躺回那chuáng板上闭眼。
梦里声音飘忽不分远近,醒来却反倒清晰。
唐逢chūn闭着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五
唐逢chūn在大漠里都裹得严实,半寸不露,连脖子上都缠一圈布巾,不怕热一般。
“你平日里都如此?”姜百里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