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勾陈纵使经历这许多风波,却依旧霸道如昔,轻易不许他再独自游历三界。单致远如今虽有意辟谣,却尚未有对策,自是不愿与开阳同行,再令他面对种种不堪。
单致远不由眉心紧蹙,暗忖道要寻个妥当的借口才行。
单致远这般忧愁时,勾陈却不在四御殿值守,反坐在一片绿树成荫、湖泊如镜包围间。湖畔一座草庐依水而建,绿茸茸煞是可爱,顶棚垂下几株狗尾草,随清风惬意摇曳。
正是三清圣观中,太上老君的无为庵。
两名垂髫童子蹲在湖畔一座红泥小火炉前,轻摇蒲扇,扇旺炉火。火炉上茶汤翻滚,正散发清远雅致香气。
勾陈便坐在那顶棚下,宫紫色袍袖摩挲轻响,修长两指捻起一枚圆润黑晶的棋子,轻轻落在纵横分明的棋盘之上。
嗒,一声轻轻脆响,gān净慡利,仿若秋雨入水,夏风穿林,竟有dàng涤心神之效。
太上老君坐在围棋盘另一侧,待勾陈落子后,捻须的手亦是渐渐停下。
初时暗喜,只觉这一着棋落得突兀无理,是一出昏着。
再细细品之,却见这一步行得极尽神妙,与左翼呼应,与右翼遥接,暗含无穷后着,竟将太上老君先前的两分优势化得gāngān净净,更以包围之势,将白子攻城略地,征战围缴。
太上老君何等棋力,思来想去,却仍想不出破局之法,倒也gān脆,将手中白子扔回棋盒,复又叹道:“只怕开局之时,你便已料到有此一劫了。”
大局既定,胜负已分,勾陈依旧容色淡然,只笑道:“不敢,承让。”
太上老君自是不肯就此罢休,袍袖一拂棋盘,黑白子各归其位,仍是让勾陈作陪下棋,一面却饱含深意道:“你素来行事,滴水不漏,怎的竟在神寂阵中受此大挫,竟令得神魂溃散,要躲在补天石中保命?”
勾陈执白,却下得随意零散,仿佛漫不经心一般,闻言不过淡然应道:“不过顺势而为,雕虫小技,原来早被老君看破,下官惭愧。”
太上老君仍是长叹,眼神融融,和煦落在勾陈面上,“如此兵行险招,良苦用心,你对他竟是用情至深。”
勾陈坦然认了,“自他剖白心迹以来,下官百般退避,反倒生出许多事端。逃也是劫,不逃亦是劫,既然如此,何不顺从本心而为?”
太上老君皱眉道:“我虽看出你故意而为,却不知为何如此行事?莫非是……”
勾陈笑道:“正是。”随即便为老君分说清楚。
原来凡人修仙,要历经三灾九劫方成。单致远遭师兄欺瞒,是为人灾。后遇妖皇劫持,是为地灾。这两灾却yīn差阳错,轻易化解。
故而之后勾陈便趁代启神寂大阵时,耗尽法力、自溃神魂,随意寻了散落各处的补天神石,栖息其中。好叫单致远历经百年孤寂,接受磨练。即为天灾,亦为情劫。消灾历劫之后,自然天道眷顾,道心坚定,突破有望。
太上老君垂目叹道:“好你个勾陈,竟这般投机取巧,私设天劫。”
勾陈却摇头道:“此乃其一。他既执意要做凡人,仙凡之别在心中根深蒂固,在我面前难免生出几分自惭形秽来。道侣并肩携手,岂能有上下之分,我示弱一回,得他救助一次,正能消除隔阂。此乃其二。”
太上老君手指轻轻滑过雪白长须,神色高深莫测,“这等一箭双雕之举,果然勾陈大帝出手,绝不肯无功而返。”
勾陈却道:“并非如此。”
太上老君微微一怔,又听勾陈道:“我自星辉诞生后,至今只历过两次灾劫,第一次,乃是为天帝代受天道雷罚,自此而得统御万雷之力;第二次,却是被天帝劈碎神魂,万神谱落入凡界,却侥幸落入致远手中。”
太上老君不由叹道:“你这究竟是灾劫还是福报,只怕要好生斟酌下词句才是。”
勾陈笑道:“故而第三次,神魂俱碎,与道侣百年分离,思念之苦,非常人能受。须知天之道,素来损有余而补不足。我既自损,结缘大典当再无阻碍,正谓之破而后立。”勾陈继而正色道:“此乃一箭三雕。”
太上老君更是无言以对。
素来只为三界大事运筹帷幄的神明,何时竟为了一人而处心积虑、步步为营,用心良苦至此。
这便罢了,那神明冷淡眉目间竟难掩得色,生怕旁人不知晓二人恩爱一般。
当真叫太上老君放下心来,如此,纵使他坑害勾陈一次两次……也算不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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