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胜寒最初不想伤莫醉秋的自尊,便没出手相助,耐着性子陪莫醉秋慢慢走了半天,终究看不过去,道:「我扶你走吧!不然太阳下山,也赶不到观日崖。」也不管莫醉秋乐不乐意,右臂一伸,环住了青年细韧腰身。
「呃……」莫醉秋刚想拒绝,男人已架着他施展轻功,脚不沾地般飞步疾行。
莫醉秋这几天一路行来,韩逍始终对他以礼相待,沿途照顾他十分周到,莫醉秋早已完全卸掉了戒心,虽然告诫过自己莫在接近此人,可好感既已在心田萌了芽,便不受控制地悄然滋长起来,更渐渐地习惯对方的照拂,便不再拒绝,任由男人扶着他直上高处。
不消一顿饭工夫,衣胜寒便已将莫醉秋带上了观日崖。
崖顶开阔如平台,似座孤岛在四周翻涌流淌的云海里沉浮,云雾里,时不时露出周围山峰上丛生的枫树,被阳光一照,翠叶白云均染上了金色。
衣胜寒瞧得心旷神怡,笑道:「这里倒真是观景的好地方,等到深秋枫叶尽红时,景色必然更美。」
莫醉秋无心欣赏美景,举步走向前方大片虬枝盘曲的松树林。
入林未深,居然还有座松木搭就的小屋,也不知是何年何月间山民修建的,门窗破烂,似乎风势稍大就会随时坍塌。
他依着关山雨当日所言,穿行至松林南侧寻找着坟丘,未几,竟真的望见几株老松间有两块大石相迭。他一阵惊喜,忙冲了过去。待近,却犹如被人一记闷拳正中胸口,半天缓不过起来。
石块下的泥土久经风雨侵袭chuī刷,早已看不出半点坟冢形状,几段白骨支离破碎,bào露在外,骨头上尚残留着shòu类啃噬过的痕迹。
莫醉秋双腿一软,慢慢跪坐在地,发白的嘴唇颤栗着,想发泄嚎啕,可喉咙哽得生疼,就是发不出声音。
衣胜寒一直跟在他身后,看见这模样也不好受,又想不出什么话来劝解,只得将祭奠用的东西往地上一放,坐在莫醉秋身侧,轻抚着莫醉秋轻抖的肩背,以示安慰。
莫醉秋已被巨大的哀伤攫住心神,几乎无法坐直,紧闭眼帘,靠在衣胜寒身上。
此时此刻,也只有身边这人能让他倚靠。
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努力让自己不再颤抖,起身折了段松枝,开始打扫坟冢。
衣胜寒自然不会让莫醉秋一个人独自动手,便替他整理起尸骨残骸,倏忽挑了下眉毛,道:「醉秋,你确定这是你双亲遗冢?怎么只有一具遗骨?」
尸骨虽因遭shòu吻残缺不全,但拼凑之后勉qiáng还是看得出死者是个身形纤巧的女子。
莫醉秋哽咽着摇了摇头,「师父他不会骗我,而且这里人迹罕至,山民也不可能将亲人遗体运到这里来下葬。她应该、应该就是我的娘亲。」
至于父亲的遗骨多半是被野shòu衔去了别处。莫醉秋qiáng忍心酸,打起jīng神在附近搜寻起来。然而大半个时辰后,他和衣胜寒几乎已将整个松林寻了个遍,都没有见到半点尸骨。
莫醉秋迷惑不解,继而竟冒出个连自己也觉荒唐的念头——莫非父亲当日只是重伤晕死过去,被师父误以为已气绝而下了葬,事后又苏醒了……除此,他想不通为何坟冢里只有娘亲一人的遗骨。
「死不见尸,说不定令尊还在世。」衣胜寒也想到了一块去,安慰莫醉秋:「先让灵堂入土为安吧。至于令尊,日后我会设法帮你寻找。」
莫醉秋暗忖天下如此之大,即便父亲还活着,也未必能找到。但对方终是好心,他道了声谢,在衣胜寒襄助之下掘了个深坑,将娘亲的尸骸重新掩埋妥当,想要替娘亲立块墓碑,却发现自己根本就不知道娘亲姓甚名谁,不由又是一阵大恸。
他摆上祭奠用的饭菜,浇上三巡米酒,呆呆坐看香烛无声轻燃。
衣胜寒静静地守在他身边,等线香燃尽,白烛也成了灰,才轻拍了拍莫醉秋的肩膀,道:「时候不早,下山吧。」
「……我想再多陪娘亲一会……」
这是他第一次也或许是他最后一次祭拜亲人,莫醉秋怎舍得匆匆离去,望住衣胜寒,哀求:「韩兄,让我今晚在这里为娘亲守一夜灵可好?就一晚,明天我一定跟你立刻回祭神峰。」
被莫醉秋殷切又悲伤的目光凝视着,衣胜寒既心疼又有些窃喜。醉秋如今是越来越相信他,也越来越会向他提要求了。而他,正想要取代那个关山雨,成为莫醉秋唯一最信赖依恋的人。
「醉秋,你想做什么,我都会答应你的。」他微笑。
已经多日未见的炽热光芒又在男人黑眸里逐渐升起,莫醉秋忽觉心悸,不安也随之悄然翻腾,bī得他低头敛眉,逃避似地躲开男人热切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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