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心里所想的,他都明白,只是,他真的,给不了。
山里的天气,一日数变。之前还艳阳当空,没多久便乌云急聚下起了雨,豆大雨珠穿过松枝,片刻便将两人衣衫淋湿。
「先找个地方避雨吧。」衣胜寒没把这点雨放在心上,却不想莫醉秋在雨里淋着,当下收拾起物品,硬拉莫醉秋起身,想了想,返回那座破旧的小木屋。
屋内尘埃满地,蛛网尘封,仅有的几样简陋家具也跟门窗一样烂了个七七八八,chuáng上一条棉被更已霉烂。
衣胜寒只瞥了一眼,就挥袖把那堆破烂碍眼的东西统统扫到了屋外,只留下那张尚算结实的木板。发现屋角还有个木桶,他提到外面接了半桶雨水,用来洒扫清洗。生平初次做这差事,不免笨手笨脚。
莫醉秋虽满心悲痛,见状也过意不去,想上前帮忙,却被衣胜寒轰到一边。「你手不方便,还是我来算了。」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莫醉秋难堪地僵立着。最终苦笑——不用对方一遍遍地提醒,他也知道自己在对方心目中,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废人,哪怕男人嘴里说着并不嫌弃他的断指。
第十八章
衣胜寒完全没留意到自己无心一句最是伤人,只顾着收拾木屋,好不容易打扫gān净,已近huáng昏。屋外风雨仍紧,chuī得破旧门窗咿呀乱响,毫无消停迹象。
屋内仅有盏油灯,业已锈烂,好在包裹里还有蜡烛,衣胜寒于是将chuáng板权作桌子,取出gān粮,又斟了酒,递给莫醉秋。
「来,今天重新安葬了令堂的遗体,令尊也可能仍在人世,总算是件幸事。」他怕莫醉秋不肯喝,又道:「你刚才淋了雨,喝点酒驱寒也好。」
莫醉秋默然接过酒杯,在摇曳的烛焰下注视着泛红的酒水,良久,才凄凉地笑了笑,摇头道:「我想过了,父亲不可能还活着,否则他应该知道我是被师父带走的,为什么这二十年来,都不去断剑小筑找我?」
他慢慢地举杯,冰凉的酒水入喉,转瞬便像条火辣笔直的线,顺着他咽喉一路往下,空dàngdàng的胃部在发烫,他眼窝也在发热。
那是泪。
双亲与师父当年究竟有何恩怨纠缠,以致殒命,他不想追究,更没有勇气去深思。可父亲倘若仍在人世,他就不会在小筑长大,更不至于爱上自己最不该爱的那个人。
觉察到自己即将忍不住落泪,莫醉秋一口饮尽杯中酒,破天荒地拎过酒坛子,又给自己斟上满满一杯。一口灌下,想用酒水的辛辣来阻止眼中那些就快奔涌而出的水气。
「醉秋,别这样……」衣胜寒微皱了下眉头,他是想让莫醉秋抛开愁绪,才劝他喝酒,可不是想要莫醉秋藉酒浇愁愁更愁。
都说一醉解千愁,那今晚就容他放肆一回,狠狠地大醉一场吧。
衣胜寒叹气,夺下酒坛,又硬把酒杯从莫醉秋左手抢了下来。「再喝,你就要醉了。」
「别管我!」莫醉秋伸手想抢回酒杯,却哪里快得过衣胜寒?他扑了个空,人也险些从chuáng沿跌出去。
衣胜寒眼捷手快,忙拉住他,将已有些神志不清的人平放chuáng上,摸了摸莫醉秋醉酒酡红的面颊,又听屋外风雨声越发激烈,他叹道:「我看你今夜是没法去守灵了,早点睡觉吧。」
这口气还真像师父……莫醉秋睁大了醉意迷蒙的双眼,盯着男人,想到的却是自己年幼时,有次发了高烧,师父担心地坐在他chuáng边陪着他,不时用湿帕子给他擦汗,喂他喝药,哄他睡觉。可他烧得厉害,翻来覆去都睡不着,师父也就陪了他整整一宿,彻夜未眠。
那时的师父,很年轻,看他的眼神,温柔却又沧桑……
被青年水光dàng漾的眼眸瞬息不眨地直勾勾凝望着,衣胜寒虽然明知莫醉秋只是喝醉了,心跳仍不由自主快了几分。
下身,发硬。
「醉秋……」他痴迷地端详着莫醉秋,喃喃轻唤,手掌不受控制地抚过莫醉秋发红的嘴唇、耳垂,继而握住了莫醉秋一直深藏袖中的右手。
醉秋被人生生砍断手指的时候,一定痛不欲生……衣胜寒每每只要想到那鲜血淋漓的场面,就感觉无比痛惜,低头含着那几根断指轻吻:「醉秋,还痛不痛?」
「不……」突来的亲昵举动让莫醉秋一下慌乱起来,下意识地想缩回手,可听着男人温柔低沉的声音,他竟恍惚出了神,男人幽邃的双目更叫他移不开视线。
酒意上涌,头脑都在胀热,脑海深处有些东西却格外清晰——他清楚记得,师父也曾用同样的目光看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