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接过宫女捧上的那两张白绢细细看了一回,将指认武承嗣那张拈出来,笑道:“婉儿,烦你再跑一趟,将这东西送到梁王府。”上官婉儿骤然抬头,静静审视着太平道:“今日带韦团儿出来,我在宅家那里已经担着罪责了。”太平微笑道:“我又何尝不是担着罪责?这个劫打活了,我们才有生路。”
上官婉儿道:“你要梁王做什么?”太平gān脆利落道:“前有安金藏,后有李昭德,杀来俊臣已成水到渠成之势。只是来俊臣经营数年,又依附魏王梁王,我一个人办不来,要他们一起上奏宅家。”上官婉儿道:“你也知道来俊臣依附魏王梁王!”太平笑道“此一时彼一时,母亲用来俊臣震慑人心,也终究会杀他挽回人心。魏王梁王此时不出手,待来俊臣被别人推到,就会牵连他们。何况——” 她目光中竟滑过一丝温柔歉意,道:“你的话,三思哥哥定然听的。”
上官婉儿头上步摇微微一颤,胸口起伏,却是目视一旁不语。太平叹了口气,起身挪坐到上官婉儿身旁,握住她的手垂首道:“我知道让你办这事有些艰难,但我得救我哥哥,救我儿子,我不能把他们置于虎láng口边——婉儿,我此生只有你一个朋友。”
上官婉儿微微闭目,从太平手上拿过那张白绢,淡笑道:“至多不过一死,有你这句话,便是哄我,我也认了。”太平轻轻抚过上官婉儿如诗如玉的清瘦面颊,道:“你知道我不是哄你。”
上官婉儿离去后,太平向薛崇简笑道:“娘答应过你,这件事办成,你就可以去看凤奴了。”薛崇简欣喜之余,却又为母亲担心,道:“阿母,你留着那个韦团儿,会不会再被阿婆审出实情?”太平扑哧一笑,道:“你也忒老实了,我起誓不杀他,又没说旁人也不能杀她。”
薛崇简微微一凛,垂首不语。他拿起那盏茶抿了一口,茶汤冷了后又苦又咸,他皱皱眉放下,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阿母,上官阿姨是和武三思好了么?她如此清雅的人物,怎能看得上武三思这等伧夫?” 太平轻描淡写笑道:“她也不过是个女人——你当她是神仙?”
薛崇简望着母亲,太平发髻微动间,发上的一只金凤钗就闪动光芒,那本是些微之光,不知为何,薛崇简竟被它晃得双目一痛。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其实就是大家如何齐心协力斗倒了格格巫,有人pào灰了,有人捡了便宜。倒来时太平公主在武周一朝第二大政治贡献(第一其实是推倒了她妈),我就稍微细致地写了下。也让小花奴见识下大人们是如何掐架的。
第三十九章 百尺游丝争绕树(下)
一入三月中,柳树便到了枝叶葳蕤之时,婀娜柔丝被含情南风轻轻撩拨,如女子垂于枕畔长发,时时拂上围墙的墙头。透过这一片如烟如雾流乱柳丝中望去,便是迟迟chūn日都显得温柔飘渺。
李成器兄弟五人被获准每日有晨起和傍晚两次,可到院中透风散步,起初李隆基觉得这种在金吾监视下的片刻自由更加耻rǔ,几日后就耐不住憋闷,也到院中走走,与兄弟们说话。
几人中最不愁烦的大概就是李隆业,他甚是珍惜这每日不到一个时辰的玩耍时光,还求宫女为他糊了个小纸鸢,拉着线在院中奔跑,可惜那院子局促狭小,他跑两步就需转弯,放了几日都放不起。后来有一日忽然听得纸窗被风chuī得呼啦啦响,大喜过望的隆业不顾宫女阻拦,擎着他的纸鸢飞奔出来,这次倒是一下就飞了上去。隆业的欢呼声引的几个兄长和院子外头的张内侍都一起出来,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那只不争气的纸鸢飘摇摇坠在了墙外柳树上,隆业心急下手上使劲一拉,啪一声轻响,连线都断了。
李成器站在门口,听见张林刻薄的叱骂,望着隆业雪白的小脸上浮起茫然痴绝又还残存着一线希望的羞赧,心中酸痛难耐,快步上前拉起隆业的手轻声道:“哥哥再给你做一个。”隆业的目光仍是定定望着树上那只绘制拙劣的蝴蝶风筝,喃喃道:“拿不下来了么?”
那只风筝终究也没拿下来,李隆业起初还有奢望,心想说不定哪天一阵风又把它chuī下来了,等了几日也就罢了。他又找到了一件趣事,便是每日藏了饭粒洒在院中,看麻雀们飞下来啄食。李成器却还每日都忍不住盯着那棵柳树望,望得柳叶萋萋,飞绵做雪,想象着外头的桃花已经落得满地残红,芍药怕,海棠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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