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古意_掠水惊鸿【完结】(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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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带着几个兄弟有说有笑回来,还未进殿被这金声玉振的歌声惊住,站在门口屏息静听。那歌女浑未察觉身外人事,伴着宋王幽咽笛声,她歌喉一转,已唱到那繁华散去的凄凉:“节物风光不相待,桑田碧海须臾改。昔时金阶白玉堂,即今惟见青松在。寂寂寥寥扬子居,年年岁岁一chuáng书。独有南山桂花发,飞来飞去袭人裾!”她望着在她对面chuī笛的秀逸亲王,他低垂着眼睑,隐约两道水珠顺着他苍白面颊缓缓滑落。她甚是不解,像他这等尊贵身份,还能有什么烦恼,但奇怪的是,一股哀恸伴着那笛声与她自己的歌声,竟如悄悄细雨般潜入自己心中。似是看到chūn花凋零青丝做雪,看到彩云散去皓月成玦,她第一次触碰到了人间平等的哀愁与无可奈何,在她惊觉之前,两颗泪珠已滚了出来,最后一句哽咽得几不可闻。
李守礼笑道:“陛下认为这诗如何?”皇帝慢慢敛去面上怅惘伤感神色,冷冷嗤笑一声,道:“不过是穷措大做牢骚语。”李守礼亦不难堪,仍旧一笑道:“陛下品评的是。”
太上皇缓缓放下琵琶,温言对那内侍道:“这小姑娘是可造之才,带回去好生教导,对她好些。”他摆摆手命乐工们都下去,眼角瞥处,见借着众人遮挡,李成器已悄悄拭去面上泪痕。
李成义等人纷纷进殿,李范将手中梅花插入瓶中,笑道:“果然还是雪中梅花最jīng神。”他回到自己位上,呵了呵手笑道:“好冷。”他向一个宫女招手道:“过来。”那宫女不解,走到他面前跪下,李范将那宫女拉得近些,手便向她苏胸中探去,笑道:“姐姐,我手冷了,给我暖暖。”[1]他如此轻佻,帐幔后的女眷们都觉好笑,岐王妃又羞又恼道:“他在家中这般,到了陛下与爹爹面前也不知尊重。”
皇帝笑道:“圣人教人己溺己饥,便是帝王之家,也该体恤他人,不能如此作威作福的,四弟若手冷,取朕的莲花手炉来就是。”李范歪着脑袋笑问道:“三哥的御用之物,臣不敢要,臣另向三哥讨一个手炉,可好?”皇帝见他为一个手炉如此琐碎,不由好笑道:“你要什么手炉?只要这天下有,朕都赐得出。”李范霍然站起,走到皇帝面前提衣跪下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臣只要自己的手炉,君无戏言,请皇帝赐还锦瑟!”
堂上众人皆大吃一惊,李范却面不改色,望着皇帝从容道:“陛下,臣自幼手足生冻疮,是此女以身躯为臣暖手足缓痛,世间只有此女能疗臣之寒疾,求陛下赐还锦瑟。”皇帝面色冰冷,道:“内侍省已经审出,她受太平指示监视于你,朕不曾处置她,已是看在她照拂你几年的份上了。”李范道:“她是何等样人,只有臣最清楚,请陛下赐还锦瑟!”
李成器素日里都拿四弟五弟当孩子,此刻却被他的举动惊住,他怔怔望着面色坚毅的弟弟,一遍遍执拗地重复着他的要求,带着哀兵必胜的悲壮与破釜沉舟的决心,为了挽回心爱之人,不惜忤逆生杀予夺的至尊。他说不出是惭愧还是艳羡,他多么希望,此刻喊出这一声的是自己。
皇帝的声音却令他心神一颤,皇帝道:“朕不能将这祸患置于你肘腋之间。”他一指那宫女道:“朕将你赐予岐王,冬日里为他暖手。”李范朗声道:“虽则如云, 匪我思存!臣只要自己的手炉!”皇帝勃然变色道:“你在爹爹面前尚如此放肆,想吃板子吗!你若是为女色所惑,朕帮你了结了这祸患!”李范浑身一颤,终于低下头去不敢再做声,皇帝冷冷道:“今日是大哥的吉日,你借酒滋事,朕代你跟爹爹和大哥讨个请,就不责罚了,起去!”
李业和李成义忙上前拖起李范,将他硬拽回来按下,太上皇低低叹了口气,道:“朕今日饮了两杯酒,有些头晕,想歇息了,难得降瑞雪,你们去玩吧。凤奴陪我说说话就好。”皇帝笑道:“大哥的正事还没办呢,大嫂今日原是为一哥求名字的。”他命宫人碰上纸笔,写下一个“琎”字,笑道:“这娃儿明莹宛若玉琢,就取这个字好了。”李成器和元妃均起身拜谢。
申王妃笑道:“那小名就该叫玉奴。”皇后笑道:“这名字好。”太上皇一直未置可否,此时忽然开后道:“叫花奴。”李成器与皇帝均大吃一惊,举目望向父亲,元妃身子一颤,双手悄悄抓住身侧长裙。在这略有些诡异的静谧中,太上皇从容侧目,淡淡道:“今日梅花开的好,朕喜欢这名字,就叫花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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