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言没错,姬小彩是只妖,有妖力,虽无通天彻地之能,也能助古泰来于战阵中取胜。五年前,他曾蒙古泰来相救,此后便跟随在古泰来身边,鞍前马后,两人几可算相依为命,古泰来相信他,将他当亲人一样对待,姬小彩也以为,他们这样会过一辈子。
叮嘱完防守事宜,又看了军士操练,核查了城中饮水、存粮、兵器储备情况,古泰来方才与姬小彩打马回府。将军府中除了姬小彩与古泰来,至今只有几个下仆,古泰来向来不在自己府内布置太多守备,可算是不因公徇私,也可算是对自己武力的自负。
时近八月十五,明月高悬,他两人在月下摆了案桌,一边对饮一边随口谈天。不一会下人端来姬小彩让厨子做的几样菜,其中一盘鸳鸯鱼头,鲜辣喷香,姬小彩自己不吃,却小心挑了鱼刺,替古泰来夹到碗里,谁料一抬头竟见古泰来苦着个脸望着自己。
「小彩,我不爱吃鱼头,你忘了吗?」
姬小彩「咦」了一声:「你不是很喜欢吃……」
话到一半却又噤了声,好像是这样的,古泰来是不喜欢吃鱼头的,但是……
姬小彩一时有些糊涂,他脑里记忆像是有些自相矛盾,一忽儿记得古泰来挺爱吃鱼头,自己常在厨下做了各种口味给他吃,一忽儿又依稀记得古泰来是不吃的,过去五年里从未碰过……各种场景互相纠缠,却都一闪而逝,让他茫然不已,甚至不知身在何处。
「我是谁?我在何处?」姬小彩撑着额头,面前的古泰来穿着不错的衣料做的将领常服,那是他早就看惯了的,为什么脑子里却有另一种印象,那袭自己亲手补了又补的靛青道袍是什么?
「小彩,你怎么了?小彩?」古泰来蹲在他的身前,将他揽在怀里,「我喊大夫来!」
姬小彩拉住古泰来袖子:「我没事,一般大夫也不会看妖。」
「小彩,你到底怎么了?」古泰来担心地摸摸他的额头,「也没发烧……从下午开始你便有些不对劲。」
姬小彩摇摇头:「只是有些累了,我今晚早些休息,没事的。」
古泰来还是担心地望着他:「那我送你回屋,你喝碗粥,早点歇息。」
姬小彩点点头。其时他并没有任何身体不适,如果真要说的话,只有心头仿似空了一块的感觉,总好像记错了什么,忘记了什么,慌里慌张,没有着落。
「小彩,明早我须得出一趟门,傍晚就回来,你就在屋里好好歇歇,勿需操心军务。」古泰来像是不经意地提起这个话题,神情中却有些不自然。
姬小彩看他一眼,说:「嗯。」
古泰来又解释:「熊大人请我去商量些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知道,早去早回。」
古泰来摸摸姬小彩的头,起身离去,走到门口,忽然想到什么,也不转身,只略转了头问:「小彩,你跟着我有五年了。」
「嗯,五年了。」
「你还会跟着我多久?」
姬小彩有些奇怪,古泰来为何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似乎这从来不是个疑问,因为曾经有人在他耳边说过,笃定地、清晰地、毫无疑义地:『从今往后你要跟着我了,永逮。』
「永……」他话到嘴边,却突然像哽住了似地说不出来了,顿了顿,方才道,「只要你还需要我,我就……」
门口的人也不等他说完,「哦」了声就推开门走了。姬小彩看着那身影消失在门口,房里的烛火燃着,火苗静静地伫立,并不跳动,一种奇怪的烦躁感掠过他的心口,他忽然觉得嘴渴,无比地想要喝水。
桌上放着茶壶,他起身去倒水。冰凉的茶水被匆忙灌入口中,姬小彩呛了一下,拼命咳嗽着弄湿了自己的衣服。他不得不解开领口,擦拭掉黏在身上的水迹,手指碰触到的却是一根红绳。姬小彩愣了一下,并不记得自己有佩戴护身符的习惯,他将那根红绳挑出来看,绳子系着一块古朴的玉珮,玉身已被摩挲得极为光滑,显是常年被人放在手上把玩,面上用古体刻着四个字「否极泰来」。
『如若有一天,我又忘了你,你这里没有亮的话,就给我看这个……』
姬小彩的眼睛亮了一下。
「日夜忽骤变,空城复客满,这说明什么?」
「不知道。」
「看来我们俩注定不可能相处好。」
「我们还没找到小彩。」
「没错,」姬岚野说,「所以,周召吉就是在这里不见的,他也……确实替我挡了一箭,我欠他个人情。」
古泰来哼了一声:「周召吉这人最怕麻烦,从来不肯为人牺牲自己,对你倒是开了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