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听兄长的脚步声越来越远,闻静心睁开双眼,那轻柔的歌声回dàng在耳畔心头,难以消弭。她翻了个身,把头缩进被褥中,低低抽泣起来。
次日,闻静心起了个大早,梳妆打扮,穿上新衣,与父亲兄长一同吃早膳。未及午时,京城族里的叔伯兄弟,姨婶姐妹纷纷带着贺礼过府道喜,连远在殷州的伯父也派了堂弟前来祝贺。府内的宴席开了满满的七桌,藏了十八年的女儿红极为醇厚绵长,酒香一直飘到了墙外。女眷们难得齐聚一处,欢声笑语夸赞闻静心美貌敏慧,嫁得好夫君,从此以后永结同心,白头偕老。男子围坐在一起,不例外尽是国事天下事。不知谁提起闻静思持有宁王私印,小辈们蜂拥而起,七嘴八舌地嚷着拿出来一睹为快。闻静思看着族弟们兴奋与激动的脸,既不动身也不开口,稳稳地坐在席间,含笑饮酒,任一gān人抓耳挠腮,百般诱导,也毫无动摇。长辈们见他眉目之间三分从容七分坚定,心中暗自惊讶,虎父果然无犬子,闻家恐怕要出第二个闻允休。
三月初三,chūn阳和暖,一扫前几日的雨雪yīn霾。
女儿远嫁,闻允休一半欢喜一半忧,闻静思和两个弟弟招呼宾客忙里忙外,心中纵有不舍,面上也不能显露一分。闻静心从梳妆开始,到着嫁衣,跪拜先祖,拜别父兄,最后上轿,一直勉qiáng撑着笑容。林稳见她双手颤抖,知她难过,心里也不好受,却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安抚,唯有对着闻家人一揖到底,掷地有声地发下誓来:“岳父、大哥、二哥、小弟,阿心肯下嫁与我,我林稳定待她如珠似宝,不叫她受半点委屈,若违此誓,任凭处置。各位族中亲朋也做个见证,好叫几位放心。”
闻允休笑着点点头,带着儿子看那顶喜轿在马车人流乐工的簇拥下向城外慢慢远去。出得城外,林稳放缓马步与婚轿齐平,这才看见小窗内,闻静心早已揭开了喜帕,痴痴地遥遥张望越来越远的城门,那一张秀美jīng致的脸,已被泪水花了妆容。
闻静心一走,闻府的欢声笑语也跟着走了。闻允休一贯的上朝下朝,从不耽搁,闻静思常常把自己关在房中,平常难得一见,二弟早上出门,也不知去那里闲逛,不到点灯时分绝不回府,小弟坐镇商铺,板着脸将算盘拨得噼啪响。
四个主人都无心管事,府中下人得了便宜,纷纷松懈下来,今日忘了浇花,明日偷出府游玩。明珠冷眼旁观,寻了个日子将府中仆从全叫到堂下,他虽担着食客之名,办起事来比几位主人更加威严,一顿分明赏罚,镇得一众下人齐齐收了轻慢之心。
过了几日,闻静思从洒扫的小婢处知道了缘由,并无责怪明珠越俎代庖,借午膳之机向他敬酒致谢。当日下午,他便抛开杂念,将府中大小事物一一管了起来。
四月初九,闻静林提议明日休沐去城郊踏chūn。府中的五个年轻人虽各分文武,对郊游玩乐是一致的喜爱。即刻吩咐小仆备好酒水果茶,次日一早,五人便乘坐马车前往城郊。
此季正是梅花凋零桃花盛开的时节,一片无际的桃花林尽是嫩绿粉红,鹅huáng素白,生生把初chūn妆扮得如二八少女一般,清新动人。闻静云吩咐车夫将车赶至旧时玩乐处,铺张物什,烹茶煮酒,猜枚she覆,真是三分欢喜都变成十分和乐。闻静林趁着弟弟和雁迟比试蹴鞠,悄悄将长兄拉到桃花林深处。闻静思随着他走了一段路,见人烟渐渐稀少,才缓缓问道:“怎么了?”
闻静林在一株碧桃下停了脚步,背对着兄长,将眼前十里桃花尽收眼底。“大哥,明天一早,我就要离开京城了。”
闻静思奇道:“去哪里?”
闻静林摇了摇头道:“先去雁迟的师门看看,那也算是我的半个师门。之后再去哪里,我也没有打算,总之我是不想再待这儿了。”
闻静思这才意识到不妙,双眉一蹙,沉下脸急声道:“父亲知道么?”
闻静林慢慢转过身,双目如电,盯着兄长的脸,一步一步地走近。他这几年沉浸武学,练出一身结实jīng壮的肌肉,不仅身量超出兄长几分,就连气势也胜过了兄长。他这一靠近,闻静思竟生出几分压抑的感觉来。闻静林在一丈外停下脚步,看着兄长一脸的肃容,锦衣包裹的清瘦身躯,忽而一笑,撤去一身的凌厉之气,反问道:“阿心为何喜欢兔子,父亲知道么?阿云最厌烦算账,父亲知道么?我为何习武,父亲知道么?大哥为何一心扑在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上,父亲知道么?”他一连问了几个父亲知道么,见兄长明亮的眼眸黯淡下来,不由缓和了声音继续道:“一年三百六十日,他除了母亲冥诞,我们几人生辰的日子做一碗寿面,何时真正关心过我们?除了你做侍读被罚跪雪地高烧不退的那次,我们几个病了痛了,他有哪次向你一样彻夜守着,就为了端一碗热水,换一盏油灯?他与同僚见面比见我们还多,他与同僚饮宴比与我们同桌用膳还多,甚至他去勾栏院上景玉的chuáng,也比来我们院里查课业多。何为‘父亲’二字,他知道么?你子代父职,尽心尽力做个好儿子好兄长,我见了都觉得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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