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韫曦说到此处,萧佑安尚未反应,那八哥在金丝笼里跳了几跳,呱呱叫了几声,竟然叫出人话来:“你骗人,你骗人!”
父子俩人齐齐一愣,一个忽然面色涨红,一个猛地仰头大笑。萧韫曦见父皇眯了眼睛笑看过来,仿佛在说:“你连一只畜生都瞒不过,还想骗朕!”不禁更加心虚。
萧佑安见儿子满脸羞窘,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带着他在琉璃亭中坐下,远远避开了鸟笼,问道:“你总是借着你那点小聪明不肯用功读书,课堂上睡觉,读野史,甚至在太子太傅的茶碗里放青蛙。皇后在朕这里诉苦了不下七八次,说你顽性难驯,不肯收心,次次朕都替你遮掩过去。今日`你忽然说要专心学业,骗谁呢!”
萧韫曦不料父皇对自己了如指掌,脸上就快挂不住笑,揉揉鼻子讨好地道:“父皇,儿臣说想专心学业是真,向父皇讨人也是真。”
萧佑安心中了然,故意问道:“讨谁?”
萧韫曦正色道:“闻静思!”
萧佑安双眉一扬,深深地盯着他看了片刻,从那张故作严肃的脸上看到了坚持与冷静,不禁好奇道:“朕已答应了晟儿让他做太子侍读。朕虽然宠你,但君无戏言,不能因你而废。”
萧韫曦笑道:“这好办,过十天半月,儿臣找个借口打发了郭岩,父皇将闻静思赐予儿臣,再给太子另找个侍读就行。”
萧佑安沉下脸色,训斥道:“选太子侍读,你当是随随便便挑桃子选李子!要世家清白,学业好,肯上进,有才gān,他在四方书院极受夫子喜欢,晟儿身边就缺这样的人。他做了太子侍读,就算是东宫的人,今后入朝为官施展抱负那是轻而易举。跟在你这个贪玩乐的皇子身边,还不被你给教坏了。”见萧韫曦硬着头皮受了一顿训,仍旧不肯死心,转了口吻又道:“难得见你执着一人,你说说看,看中他什么?”
萧韫曦一愣,回想着两人种种过往,脸颊渐渐放松下来,淡淡地道:“儿臣看中这个人的善良,真诚。世家学业这些,对儿臣来说,没那么重要。”
萧佑安点点头,沉默片刻才缓缓道:“善良,真诚确实可贵,在朝堂上,却不是最重要的。朕心意已决,多说无用,你回去罢。”
萧韫曦动了动嘴,垂下眼眸掩去满目的失望之色,陪着萧佑安静坐了许久,才缓缓跪下叩了辞。
萧韫曦见到闻静思是二日后,在太子太傅授业解惑的百卷斋中。一身素净的细绫,双袖衣襟处用雪青及月白色的丝线绣了茱萸纹样,敛目垂手站在太子身后,既从容又谦逊,既素雅又高贵。看到自己走进门来,双眼一亮,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微笑不语。
萧文晟看了看闻静思,又瞥了眼萧韫曦,意有所指地点头道:“你们两个是旧识,定有许多话要说,皇弟有空来本宫这儿多和他聚聚。”
萧韫曦眼皮一跳,qiáng笑道:“那是自然,可要劳烦皇兄了。”
闻静思身为太子侍读,和宗辰英并排坐在萧文晟身后,同一排的还有萧韫曦的侍读张景和郭岩。他第一次看见萧韫曦课堂上的样子,不似太子那样危襟正坐,认认真真听任太傅讲课,而是上半身几乎都趴在了桌上,慵懒地右手支额,左手捏着小láng毫在书本上涂涂画画。周围的人似乎对他这幅样子习以为常,太子不发一言,任年更是连看都不看一眼。闻静思看了一阵子他的涂鸦,暗暗捏了捏笔杆,将目光收回,放在了书上。
上午由任年和翰林院侍讲学士讲解四书五经,帝王策与兵法,中午在百卷斋侧殿一起用过午膳,休歇至未时,便由太子太师与太子太保教习she艺,骑术,击剑和时下兴起的马球和蹴鞠。有了太子侍读这一身份,闻静思行走翰林院和国子监的书库便轻而易举。午膳之后,闻静思借着萧文晟小睡,常常去两处的藏书殿翻看书籍,古往今来百家之言,自家书房有的这里都有,自家书房没有的这里也有。他在那一柜柜的书籍之中,看到了前朝的兴衰,燕朝的兴起,名臣的生亦何欢,猛将的死亦何憾,看到了民生百计,看到了外邦荣rǔ,看到了历年进士的试题答卷,也看到了jian臣抄家之后的清单。那一本本薄厚不一的书册,让闻静思看见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天下。到了下午,跟着皇子侍读学习骑she竞技,看着萧韫曦从昏昏欲睡变得神采飞扬,矫健的身手,自信的笑容,在阳光与汗水下展示一个少年人应有的活力和生机。晚上宿在东宫的宾客院里,做完课业,有时被传去陪萧文晟下棋解闷,有时自己在院中侍弄些花草,有时萧韫曦会偷偷溜进来。他来的时候,总会带来宋嬷嬷做的各式糕点。闻静思几乎以为会如自己所愿,好好做个侍读,早日考取功名,做个如父亲一样的好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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