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静思看着椅子,答道:“是母亲让木匠做的。”
萧韫曦点点头,不敢触动他心伤,便不再顺着话说下去。两人喝完了茶,又用了些素糕,便走出门外。庭院另一头是道月门,花木扶疏,露出几支雪白的木槿花来。萧韫曦喜爱花木的芳香馥郁,顿时来了兴致,进入院内左看看右闻闻,倒把闻静思晾在了一边,过了半天抬头一看小厅门上的“逸乐”匾额,愣了片刻才道:“这是闻大人的院子吧。”说罢抬脚走了过去。
闻静思纵然恼他肆意进入父母的居所,却不好阻拦,只能跟着他走进小厅。萧韫曦虽然好奇,也知道礼仪规矩,内室有珠帘间隔,他无心探究,只站在厅中环视。目光巡过墙上的梅兰竹jú四条屏,博古架上温润灵秀的青瓷棋盒,书案上鲤鱼戏荷的端砚,最后落在角落旁一架白布掩盖的事物上,他走上前去轻手揭开一角,竟是座绣架,架上是一幅未绣完的喜鹊闹chūn。萧韫曦正要凑近细看,身后的闻静思却扭头奔了出去,不一会儿,门外传来压抑的呜咽声。他心中大叫糟糕,忙赶出去,只见闻静思背对着门口拿袖子捂着脸,哭得伤心之极。萧韫曦逗弄皇妹十分熟手,也知道这孩子刚逢丧母,不能以平常手段哄得开心,只好认命地安抚道:“是我不好,惹你伤心,你别哭,我跟你赔不是。”又学着皇祖母安慰自己的样子,一手搂过幼小的肩膀,一手一遍一遍抚摸着头。闻静思在这同样弱小的怀中咬牙慢慢平静下来,萧韫曦回头看看那绣架,又看看还有些哽咽的幼童,心中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漫上来,喃喃道:“说起来你比我好,还有母亲疼你几年,哪里像我,出生就没了母妃,都不知道去哪儿哭。”
闻静思心中虽然难过,耳朵却听得清清楚楚,一时间睁着诧异的双眼看向萧韫曦。萧韫曦撇撇嘴,放开手道:“我可没骗你,是皇祖母养大了我,难道闻大人没和你说过?”
闻静思茫然地摇了摇头,揩去脸上的泪珠,委屈道:“父亲从没有说过天家的事。”
萧韫曦脸上露出吃惊的神情来,奇声道:“难怪你不知道,我以为闻大人和父皇的其他嫔妃一样,会说我是没娘的孩子。”
闻静思虽然幼小,也察觉出这句话中隐含的恶意,扯着萧韫曦的袖子道:“我父亲才不会这样。父亲从不说人半句不是,就连伯父错怪了他,他也不会告到奶奶那里。”
萧韫曦这才露出点笑容,拉过他的手往院子外走去。“难怪父皇倚重闻大人,父皇最讨厌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的人了。”
萧佑安与萧韫曦待在闻府的时间并不长,刚到正午便起驾回宫,闻叙义与闻允休送至门口。之后,闻叙义匆匆jiāo代了几句就返回自己的小院陪同妻子儿女午膳。闻允休将前来吊念的诸位同僚一一送走,吩咐了管家处理剩余事务,回到清霜馆后,已是未时一刻。饭桌之上,菜仍有余温,闻静思静静伏在桌上,应是耐不住困顿睡了过去。闻允休轻轻唤醒长子,问道:“吃过没有?怎么在这里睡?”
闻静思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边为父亲盛饭边答:“奶娘抱着阿心去睡了,阿林阿云吃过回去了,我留下來等父亲一起吃。”
闻允休净过手脸,坐来桌边,接下长子递上的牙筷饭碗。看着为自己添饭的幼小身影,对儿子一夕之间的成长懂事,心中不知该欣慰还是该难过,伸筷夹了条jī腿放在闻静思碗里,怜爱道:“吃罢。”
父子二人静静吃完午膳,又用了瓜果清茶。闻允休将儿子抱在腿上,细细问及上午与三皇子相处的点滴,闻静思一一如实对答,说到萧韫曦安慰自己时,想起一事来,迟疑地问道:“父亲,三皇子说他出生就没了母妃,是不是真的?”
闻允休不料他这样问,一愣之后奇怪地道:“三皇子这样对你说?”见闻静思点头称是,沉思了片刻道:“三皇子的话并不假,但是思儿,他的话,你即便听了,也要密密地藏在肚子里,皇家的事,切莫随意说出口。”
闻静思深受父亲影响,虽然还不太明了事情因果,也知道要遵照父亲的教导,当下认真地应道:“孩儿牢记了。”
闻允休点点头,低头看着儿子明亮晶莹的双眼,手中的骨肉温暖幼小地让他心头发疼。他紧紧地抱了一会儿,才慢慢道:“今日皇上与我商议扶棺归故里的事,你伯父在礼部,我在户部又兼任翰林学士,两州旱灾,我们都脱不开身,三年丁忧恐怕无法遵行。因此,我和你伯父商量,选两个稳重能gān的族中叔伯,护着你和林儿回莲溪祖地,替我与你伯父守孝。”闻叙义身在礼部,不似弟弟日日需处理两州旱灾之事,又身兼翰林学士,以备皇帝随时召见,草拟诏制,应对问答,经筵讲义。闻叙义不在要位,又是家主,三年丁忧理所当然,这次夺情,一方是为了显示自己在朝中地位,另一则是为了保留朝中位置,不被他人顶替。闻允休心理再是不屑这等做法,也不能明面上有一丝表示,只好委屈两个幼子替自己尽最后一点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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