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静思见他骤然变色,不知就里,正要发问,萧韫曦却忽然收起怒意,平静地道:“你身姿敏捷,骑she俱佳,怎的连这飞瓷也躲不过?逢chūn,走一趟太医院,取伤药来。”
闻静思一怔,伸手去摸脖子,这才觉得阵阵刺痛,不仅颈上有伤,连掌心都有数条细浅的伤痕,微微渗着血丝。木逢chūn来去极快,半刻不到便将伤药裹帯一应取来。萧韫曦移来灯烛亲自动手,闻静思闭上双眼歪着脖子任由他上药包扎,温热的鼻息含着酒香与衣香拂面而来,越凑越近,几乎贴面,只觉得此刻之美好,无可比拟。想起之前与太子也是这般距离时,心中厌恶至极,不禁暗思:“若是宁王……”只想了开头,便再也不敢想下去。
萧韫曦双手不停,双眼却一直注视着面前之人,见他双睫颤动不休,鼻息压抑,以为他仍有惧怕,只好速速裹了伤处,坐回原位,平静地道:“今夜除夕,全城百姓都在守岁,你家中弟妹有何消遣?”
闻静思道:“阿林说晚上会带着他们去东市看烟火,现在刚至丑时,应该回家围炉守岁了。”
萧韫曦落寞道:“你若不来饮宴,现在也应该和弟妹门坐在一处闲话家常,或与三五好友煮酒论诗词,共商国事。”他话意未完,闻静思却听得出话中的抱怨,不禁笑道:“王爷何必设话套我,今年我陪王爷守岁。”
萧韫曦撇了撇嘴,道:“这还差不离。”
漱芳殿虽弃置许久,脸盆恭桶棉被茶具一应俱全,木逢chūn趁着二人说话,点燃了炭盆与手炉来取暖,在偏殿烧了热水供洗漱饮用,铺chuáng时暗自欣喜:“一枕一被,王爷心想事成。”萧韫曦率先脱了靴子靠墙而坐,见洗漱完的闻静思来到chuáng边,急急催促道:“快上来暖暖。”待他坐定,木逢chūn去了偏房守夜,又问道:“听雁迟说静林习武是块好料,你习文从政,静云从商,你们三兄弟竟是个分道扬镳的境地。”
闻静思听他提起自己家事,语带遗憾,不由笑道:“阿云从商,父亲是允许的。阿林性情直慡,豪放不羁,虽然聪慧过人,但是对从政毫无兴趣,父亲也不qiáng迫他。”
萧韫曦点点头道:“静林只小你一岁,又无功名,将来如何养家?”
闻静思道:“我曾问过父亲此事,父亲说过了上元节,让他跟着族叔管理莲溪祖宅的田地。”
萧韫曦又道:“他虽然不及你,好歹也是姿容俊朗,书院里颇有才名的人。闻大人就没有给他说门亲事么?”
闻静思笑道:“他不愿意,就为了这事,和父亲吵了好大一架。”
萧韫曦诧异道:“闻大人眼光一向毒辣,他挑的人没有不好的,这是为什么?”
闻静思叹道:“阿林不愿和不爱之人共度一生,还说……”他微微一顿,那日弟弟的话犹言在耳,记忆深刻——“要我将不爱的女子娶为妻,若以后心里有了别人,我对得起谁?大哥,你愿意折腾自己,我不愿意。”
萧韫曦对他吞了一半的话无意深究,追问道:“那你的婚事呢?听说闻大人已选好了长媳,却一直不见下聘。”
闻静思摇头道:“我跟父亲提出先立业后成家,父亲答应了。”
萧韫曦就是为了他这一句话,心中的悬石终于落了地。他嘴边露笑,双眼晶亮,一幅掩饰不住的愉悦神色,直把闻静思看得莫名其妙。萧韫曦心情一好,便想逗弄他,语气不由自主的带了几分调笑的意味:“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只是你口中的立业,是要立多大的业?是如管仲那样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还是如房玄龄这样辅相文皇功居第一?”
这话问的刁钻,前一个辅佐诸侯,王侯称父,后一个辅佐帝君,位列臣首。他既有称帝的野心,闻静思自然不能答第一个,而第二个,以闻静思的谦逊,也不会承认。这话要是问别人,便是十分刻薄,但二人相知多年,对方话中是恶意讥讽还是善意笑闹,一听便知。
于是,闻静思平静地道:“史大哥自幼立志要扬名天下,如今金榜高中,一展拳脚,于他便是立业。阿迟醉心武学,处处以师父为楷模,终是青出于蓝,于他也是立业。而我,若有朝一日能为百姓做几件实事,才是立业的开始。”
萧韫曦缓缓道:“静思如何看现今的天下?”
闻静思沉声道:“上不及贞观之治,下不过隋炀乱世。”
萧韫曦又道:“如今的朝野又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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