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轻一愣,就知道胡不归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已经摸到了他在C市的最后一站——季鹏程家里,有些疑惑地问:“你们还真在找我呀?”
要是苏轻在他面前,胡不归觉着自己非给他一拳不可。这混蛋丝毫没有认识到他自己作为世界上唯一一个双核的重要性,那么多人带着不同的目的、满世界搜索他,到他这里,竟然就变成一句不痛不痒的“还真在找”。
苏轻就轻轻地笑起来,他声音其实很好听,尤其是轻声笑起来的时候,好像一把小刷子若有若无地从人心上擦过一样,他说:“你们别找了,别耽误正经事。”
胡不归额角的青筋都蹦出来了:“我们到现在没法掌握乌托邦究竟有多大,有多少人,你知不知道你一个人有多危险?”
“哦,”苏轻说,“其实没事,我觉得我自己应付得来。将来有一天,就算他们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他们的。”
胡不归心里一紧:“你要gān什么?”
苏轻沉默了一会,好半晌,才低声说:“跟你打个招呼,我这就走了,以后别联系了。万一有什么事,我也肯定不会透露归零队的信息——当然,其实我也不知道啥信息。”
他顿了顿,又补充说:“之前照顾我那么长时间,谢谢你。”
胡不归牙关咬紧,突然说不出话来。
又过了片刻,苏轻好像有些尴尬似的,吞吞吐吐地说:“其实吧……灰房子里那事,你不用往心里去,我也没当回事,真的。”
他好像还怕胡不归不信似的,又接着说:“其实你们尽到义务了,当时呢,也是我自己要回去找程大叔,跟你关系不大,再者当时那么乱,那么多人……”
苏轻再一次顿住,似乎在思量用什么词似的,好半晌,才词不达意地憋出一句:“那个……算是人各有命,生死在天吧。”
陈林把昏迷的苏轻放回灰房子,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的时候,就言简意赅地用过“人各有命”这四个字,兜兜转转,这四个字又再次从苏轻嘴里说出来,却带着股说不出的洒脱自嘲意味,有那么一点恰到好处的小酸楚。
“反正是多谢你啦,胡队长,江湖再见。”
苏轻说完,不等胡不归回话,也没有关闭通讯器,直接把它从耳朵上摘下来,一挥手扔出窗外,看着它跳动几下,爆出一小撮火花,然后湮灭在夜色里。
他侧头靠在只剩下一半遮挡的车窗上,任冷风chuī着他额前的头发。
腿上受了枪伤的地方依然疼痛,可是已经好了好多,苏轻知道这是他的身体在自我修复中,大概这一宿过去,他就可以勉勉qiángqiáng用两条腿走路了。
回想起一年前的自己什么样,只觉得恍然间如一梦似的。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他把小毯子往屠图图身上拢了拢,也闭目养神起来。苏轻想,他已经经历过生死、贫困、甚至一无所有,以后的路,无论怎样艰险,他也能自己走下去——自己……一个人。
已经打上呼噜的季鹏程这时突然睁开眼睛,带着些许深思地看了他一眼,不知想起了什么,竟露出一点笑意来。
他们三个人这么一走,就走了整整三年,脚步几乎踏遍全国,最冷的地方,最热的地方,最偏远的地方,最繁华的地方。
季鹏程始终如一地战斗在行骗的第一线,骗术之高在和他那qiáng买qiáng卖来的徒弟的切磋中,也算是教学相长,更上一层楼。
苏轻去了很多自己没去过的地方,拼命开始读以前没读过的书,前后换过十来张身份证,又曾经拥有过假文凭、假户口、假简历等等……这世界上能造的假几乎全让他试验一遭过,假得他都快忘了自己真名是什么。
他做过工地上的重体力活;靠着假文凭混进过公司,甚至凭他跟季鹏程练就的一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还混了个部门经理,可惜官瘾没过完,就又换地方了;在夜总会做过保镖,期间被卷进过毒品jiāo易;打过黑拳,地下赌场里讨过生活;给警察当过线人,以类似赏金猎人的身份混了一段时间;当中对苏轻而言最离奇的经历,是当初那个大学英语四级都要花钱找枪手代考的人,竟然还当了一个月的新东方代课老师。
从归零队携带出来的营养胶囊早没了,苏轻怕吃饭吓着别人,只能大把大把地吃糖,嘴里无时无刻不嘎嘣嘎嘣的嚼着硬糖——反正他现在的身体也不容易长蛀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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