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声音,杨瓒隐约听到几分。
感激之余,默默望着屋顶,覆上颈间,不禁满面“悲怆”。
这种夙愿得偿,该高兴还是找个墙角哭一场?
美人关难过,古人诚不欺我。
悲怆半晌,忽忆起耳边那声“四郎”,杨御史僵住,很不争气的石化,心跳指数直线飙升。
人言玫瑰有刺,哪里晓得,牡丹才真的扎人。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哪个说的?
站到面前来,保证不打死!
正德元年,八月甲戌,江浙卫所忽调动十余艘兵船,往两省jiāo界处,缉拿海匪。
同日,南京镇守太监傅容、浙江镇守太监刘璟及司礼监少丞刘瑾,联合向南京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发难,言有证人证词,证实三法司录罪囚情不遵严法。
“罪重者妄纵,罪不实者重责。”
“当重审者十一人,可矜疑者十五人,应免枷项者五人。有罪不问,重罪轻罚者,二十三人。”
关押在刑部大牢的戴铣,即在名单之内。
闻狱卒告知,戴铣沉默许久。其后面北而坐,满面俱是悲色。
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入狱期间俱有体会。
“构陷罪名,讥吾私结海匪,与薏苡之谤。含冤抱痛至今,恩师不问,旧友断义,同僚反谤,仰赖内宦方得冤屈昭雪,何其痛哉!”
戴铣的话,很快传入刘瑾等人耳中。
刘公公冷哼一声。
见过不识相,就没见过这么不识相的。
为一个言官洗冤,以为咱家乐意?
不是杨佥宪吩咐,咱家管你是谁,住上十几二十年,由你去悲哉痛哉。
第一百一十四章 朕不是傻子
刘公公出马,联合南京镇守太监傅容,浙江镇守太监刘璟,向南京刑部发难。私下里,更同魏国公府达成协议,南京三法司被bī到悬崖边,只能gān瞪眼,半筹不纳,丁点没有办法。
“戴铣私结海匪,并无实据。”
刘瑾没有亲至刑部,而是遣刘玉传话。
“谢十六已落网,不日将押解京城,经刑部审讯问斩。现今,为断此案,钦差特许,可先于宁波府提审,得其口供,真相即可大白。”
“许光头麾下俱被擒拿,戴府内搜出的书信,是否出自海匪之手,可一一核对笔迹,自见真假。”
“举发之人藏形匿影,销声敛迹,至今不露面,足见其心孤意怯,不敢当面对质。”
“戴铣曾递密信至都察院,为何无人提及?案卷之内仅言不法,前后多有矛盾,经不起推敲,实站不住脚。”
同为都察院出身,刘玉自然晓得,该从何处下手,才能斥得对方体无完肤,左支右绌,无法应对。
“钦差南下,奉天子命肃清浙海。戴铣履险犯难,拼死举发包庇海匪之人,有匪躬之操。非但无罪,反而有功!”
“南京三法司不赞其功,不究实情,反听信一面之词,斥其勾结海匪,押入大牢,岂非可笑至极!”
在神京时,刘玉被文官集团抛弃,罢官还乡,险些累及子孙。
在象山时日,常对月独坐,回忆前半生,怆然泪下,更觉郁愤。
愤意不得纾解,行事性格亦发生变化。
满朝之上,再无可信任之人。继续前路,犹航断港绝潢。与其坐困终老,累子孙不得进仕,不如结jiāo厂卫,另辟蹊径,为天子尽忠。
故而,刘玉摇身一变,甘为刘瑾幕僚。
得杨瓒书信,知晓信中之意,当即出谋划策,并自告奋勇,往应天府传话办事。
“刘公公放心,草民必竭尽所能,将事情办得妥当。”
刘玉已无官身,功名于他亦无用途。
同宦官结jiāo,不比同文官共事,称呼之上,自然发生变化。
对于刘玉的知趣,刘瑾十分满意。
心下思量,如果此人一直如此,回京之后,不妨在天子跟前说几句好话,不能重新启用,也能挂个名。日后儿孙科举,不至被仇家拦了路,不得晋身。
主意既定,稍微漏出口风。刘玉即使不感恩戴德,为儿孙前程,办事的劲头也会更高。
见到南京官员,刘玉姿态谦逊,话语却是咄咄bī人,直将南京刑部尚书气得脸色铁青。
都察院几位御史狠狠磨牙,与之相讥,都被当面喷了回来。
面对手握证据,战斗力满值,豁出去的前御史刘大人,即便被喷一脸口水,叮得满头包,脸色数变,也只能抖着手指,无言可以驳斥。
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任由刘玉一番折腾,大摇大摆走进刑部大牢。
“可恶!”
“同阉竖为伍,为虎作伥,身轻骨贱,寡廉鲜耻!”
骂声刺耳,刘玉冷冷一笑,全不以为意。
曾为言官,自然知晓,背后谩骂都是徒劳。真有办法,必写成奏疏,递送京城,弹劾刘瑾傅容等人。至今未有动作,似恶犬狂吠,不过两字,不敢。
事情揭开,递送御前,倒霉的会是谁,不用想也知道。
今上不比先帝,管你是谁,只要犯法,触怒龙颜,绝不轻饶!
钦差南下剿匪,消息递送入京,江浙官场震动。
宁波府州县衙,几乎抓了个遍。江浙三司,布政使司、按察使司乃至指挥使司,都没能幸免。
现如今,消息传到应天,刘瑾联合傅容刘璟,和三法司撕破脸,决意从刑部大牢里捞人,无疑是在释放一个讯号:江浙只是开始,接下来就是南京!
穿过幽暗的走廊,刘玉表情轻松。狱卒小心跟在身后,大气不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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