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悲愤填膺,不胜其怒,一鞭抽过去,直将拦在最前方的官员掀翻马下。
“陛下!”
幸亏官服内有夹袄,鞭子抽过去,只破开一层棉花。饶是如此,也吓得众人噤声,倒退两步,不敢再拦。
天子火冒三丈,挥舞鞭子抽人,比说什么都管用。
群臣惊吓不小,无人敢再造次,纷纷让开道路,任由天子一路疾驰,只留背影。
跌落马背的给事中,颤巍巍站起身,看着身前一道鞭痕,倒吸一口凉气,心存余悸。
自仁宗朝后,未见哪位君主对臣子动手。怒极惩治,也是发刑部大理寺。最严厉,不过打顿廷杖,关进诏狱。
现如今,正德皇帝亲手抽朝臣鞭子,难免让众人想起,圣祖高皇帝和太宗皇帝,貌似就有这类嗜好。
忆起洪武朝多数官员的下场,如何不脊背发凉,双股颤颤。
不提众人如何想,朱厚照以最快速度赶到北城,翻身下马,鞭子一甩,令百户带路,噔噔噔跑上城楼。
刘健三人到底年纪大了,跟在天子身后,都有些吃力。
顾鼎跟得最近,杨瓒……以他的身板,速度还比不上三位相公。
蓟州来的三人,都被安置在城楼之内。
一人殒命,独在墙内角落。余下两人气息奄奄,勉qiáng灌下两口热水,靠在火盆旁,身上总算有了几丝热气。
张永不在身边,朱厚照直接走到墙内,值守的卫军方知天子驾临。
两名边军挣扎起身,伤口化开,流出脓水,味道刺鼻。
朱厚照半点不在意,不等两人行礼,大步上前,按住一人肩膀。
“躺着,太医随后就到。”
边军仰头,看着面上犹带稚气的少年,酸楚冲鼻,眼圈立即泛红。
世代戍守北疆,和鞑子拼命,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却是缺衣少食,粮饷积欠。京城的官老爷们开恩,足额发下,也会被层层盘剥,发到自己手里,三成都不到。
弟兄们不是没有抱怨。
但是,每遇鞑靼叩边,游骑入侵,仍会用命去拼。
为的是什么?
万里江山,民族大义,军汉们不懂。
他们只晓得,一旦让鞑子过了关口,身后的百姓,方圆数里的村庄,都会化为一片灰烬。
喜好讲古的老人,追忆开国盛世的秀才,泼辣的边镇小娘,自幼就在弓箭和马刀下成长的娃娃……
自己惜命,他们就得死!
面对鞑靼的弯刀,凶悍的拼杀,历年的老军汉也会怕。
可是,他们不敢退,也不能退。
退了,就是放恶láng进羊圈,边镇必遭生灵涂炭。
鞑靼游骑多次扰边,密云卫、cháo河所、龙门所接连燃起láng烟。
兵报送入京城,内阁商议,户部调拨一批军粮,并从营州、延庆调兵,补充边备。发民夫的请求却被驳了回来。
“天寒时节,不发徭役。”
对此,总兵官和镇守太监都是无奈。
好在调拨的军粮送到,增援的边军陆续抵达,部分边军和贴户可以腾出手来,简单修补被破开的隘口。
白羊口所以冰筑墙,边镇皆有闻听。
实在没办法,密云卫指挥使下令,用碎石断木堵住缺口,堆雪浇水,结冰为墙。
未料想,无奈之中的办法,竟效果非凡。
一夜之后,冰层厚达数寸,刀砍上去,仅能留下一道白痕。加上冰面光滑,别说骑兵,步卒架起梯子,也休想轻易攀上墙头。
密云卫指挥使大喜,当即下令,卫所地堡边墙,全部堆雪筑冰。
龙门所和cháo河所得讯,仿效而行。鞑靼游骑再来,面对厚实的冰墙,束手无策,登时傻眼。
绕又绕不过去,试着攀爬,立刻被墙后的箭矢she成刺猬。几次常识,均以失败告终。
蓟州上下都以为,有冰墙保护,应能撑到明年,等到朝廷发粮饷征徭役。
让众人万万没想到的是,挡住面前恶láng,却防不住身后jian豺!
“密云卫布防图为鞑靼所得。寻到薄弱处,以石锤砸开冰墙,千骑冲入。”
“指挥使亲自上阵御敌,不想,身边竟埋伏有鞑靼的jian细,不幸遇刺,死不瞑目。”
“商人,是运粮的商人!冒称开中换引,运来十车稻谷,都是毒粮霉米……”
“吃了这样的米,哪还防备得鞑子!”
“两日,只两日,三千人啊……”
边军声音沙哑,伴着哽咽,终于伏在地上,痛哭失声。
朱厚照红了眼圈,登上城墙的臣工,都是酸楚默然。
片刻,朱厚照猛地抽出卫军佩刀,大喊道:“朕要杀了他们,朕一定要是杀了他们!”
“陛下,当务之急是增兵密云。鞑靼万人叩边,若南下冲破怀柔营州防卫,京师危矣!”
天子失去理智,挥刀就要杀人。
李东阳清楚,他要杀的,恐怕不只是鞑靼。
归根结底,密云之事,朝廷的处置方式并无大过。发粮调兵都没有耽搁。先时有拖延,待当地镇守上请,内阁拟定官文,有司再无推诿,也补足了数额。
唯一可指摘的,便是发民夫筑墙。
自国朝开立,从无腊月发徭役的先例。如果此时大发民夫,难免不会引来民怨。
原本,内阁商议,等天子归京,即请下圣旨,调京卫增援,并从兵仗、军器两局运火pào十门,分送边镇紧要之处。
结果,任李东阳也没有想到,外部的敌人防住,背后却出了jian贼。
“陛下,李阁老所言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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