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会向老幼妇孺举刀,却也不会以德报怨,施以援手。
“走!”
顾卿调转马头,扬起马鞭,当先疾驰而出。
夜幕下,隆隆的马蹄声传出很远。
阿尔秃厮部的骑士正返回营地,察觉大地震动,谨慎之余,不由得停住脚步。
“首领,是西南。”
“恩。”
阿尔秃厮年及不惑,四方脸膛,脖子粗壮,身躯高大厚实,似小山一般。
“回营地。”
“首领,不派人去追?这场大火,九成是同这些人有关。”
“不追。”
听声音,分明是向明朝边境疾驰,追去做什么?
如果是草原部落,自有明军收拾。
如果不是……阿尔秃厮眯起双眼,心下揣测,什么时候,明朝军队也敢夜探草原,杀人放火了?
“走!”
事情非同小可。
真是明军,自己的部落未必安全。必须趁早拔营,进入草原深处。
直觉告诉他,这股明军不好惹,躲开为妙。
天将明,阿尔秃厮骑士满载而归。
牧民走出帐篷,看到绑在马后的女人和牛羊,集体发出欢呼。
“拔营,今天就离开哈当!”
未及下马,首领便下达命令。
部落萨满支着拐杖,站在雪地里。浑浊的双眼扫过,没有发出疑问。
牧民们立刻开始拆卸帐篷,驱赶牛羊。
别部的女人们被捆绑双手,徒步行走。反抗最激烈的,双脚也被捆住,和帐篷一起绑上马背,向草原深处进发。
同多数鞑靼不同,阿尔秃厮人毛发浓密,眼窝深陷,鼻梁更高,带有明显的高加索人特征。
寻其本源,可追溯到忽必烈时期,归附蒙元的色目人。
明朝立国后,北元被灭,阿尔秃厮部本属瓦剌。后也先身死,瓦剌衰落内乱,在部落征战中落败,举部投奔鞑靼。
这样的一支部落,对鞑靼的“忠诚”度可想而知。
别部额勒领兵打仗,被“盟友”背后扎刀,也就不显得奇怪。
大火燃烧一夜,凌晨时分,终于熄灭。
顾卿领百名骑兵,重入慕田峪。过螺山后,击杀残留怀柔的鞑靼,中途与顾鼎汇合,直奔镇虏营。
彼时,赵榆和谷大用已至城下。
别部额勒率领的三千骑兵,战死半数,余下多被生擒。仅少数逃脱,奔往怀柔,结果遇上顾卿顾鼎,全被斩落马下。
别部额勒的护卫尽数被杀,突围时,遇上绊马索,滚落马下,差点摔断脖子。
四周都是明军,举起弯刀反抗,几下被长枪挑飞。没等站起身,就被扑上的明军捆绑结实,成了新鲜出锅的粽子,半点动弹不得。
“我%¥&@……”
破口大骂,嘴立刻被堵住。
明军冷笑两声,将人丢上担架,直接抬进城内。
“袍子里有丝绸,肯定身份不一般,八成是首领。抬回去给监军,定是功劳一件。说不定,能换来千两赏银。”
别部额勒是谁扫下马,不重要。动手捆绳子,抢到自家“地盘”,才更实际。
打仗时,守军援军不分你我。战后论功,必须亲兄弟明算账。
账算不清,直接开抢。
有年轻的兵卒脸嫩,心怀歉疚。
“这样,怕会伤了和气。”
老兵卒耸耸肩膀,嘿嘿一笑。说出口的话,却让听者心头发沉。
“以为多占功劳,对不起他们?”
“不是,我……”
“得了。”打断兵卒的话,老边军放下担架,蹲到地上,用刀鞘拍着别部额勒的脑袋,说道,“什么和气不和气,我看你就是个拎不清的。”
兵卒不解,看着老边军,目光中满是疑惑。
“鞑靼打来之前,咱们多少人?”
老边军收回刀鞘,手搭在膝上,望着尚未清扫的战场,声音变得沙哑。
“贴户不算,六百多个军汉,一百多役夫。现在,你仔细数一数,能站着的还有几个?”
兵卒脸色发白,张张嘴,没能发出声音。
“不知道?”老边军摊开巴掌,道,“那我给你数,听好了,南门五个,西门八个,北门四个,加上三位监军,刚能凑满四个巴掌。”
兵卒垂下头,脸色更白。
“咱们能囫囵个的活下来,不是运气,是靠着弟兄们拼命!”老边军按着肩膀,那里是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仍在不停渗血。
“你以为,咱们抢人是为什么?”
“我只是想着……”
“想着?你想着什么?伤和气,得罪人?你以为,我钱老三真是掉钱眼里,是个削尖脑袋的王X蛋?”
“老三,行了。”
“不行!”
老边军忽然站起身,指着兵卒,大声道:“咱们抢功争银子,是为自己吗?是为死去的弟兄!”
“咱们活着,能领战功吃军饷,得朝廷赏赐。只要肯拼命,总能养活一家老小。那些死去的弟兄怎么办?一家老小怎么办?撑死一人三两银子,能当个X!”
话到最后,老边军几乎是在吼。
“咱们不抢,谁记得他们?”
“仗打胜了,朝廷里的升官发财,脑袋别腰带上的,几两碎银子就能打发。那些红口白牙的,好不好还要踩两脚,说什么有伤天和!”
“你觉得不好意思,脸皮发烧,怎么不想想,你能活着,能领着战功吃军饷,说不定还能升小旗,做总旗,是因为弟兄们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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