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经进入了冬季,小胡老师带来了邵奶奶做好的棉衣棉鞋,一面给越宁试穿,一面说:“人老是宝,邵婆婆眼睛就是秤啊,这鞋做的,你明年还能穿呢,现在先垫双厚鞋垫……”
说到一半,眼泪就掉了下来——越宁醒了,固然是一件好事,这也意味着他要去福利院了。
越宁穿着棉鞋在地上踩了两步,很合脚。伸手碰碰小胡老师的脸颊,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带着点期盼地看着她:“别哭了呀,老师不是要调到县里来的么?咱们还能见呢。对不对?”说着,故作可爱地嘟了一下嘴。
这怪模样逗得小胡老师喷笑了一声,又哽咽了:“嗯。”
旁观全过程的小何医生看得心疼不已,忙说:“他醒了来是件好事,你哭什么呢?天冷,别皴了,赶紧洗把脸,我值班室里有热水。”
小胡老师不好意思地答应了一声,去洗脸前还跟小何医生嘱咐:“他躺太久了,你给看看,别落下什么毛病来。”
小何医生满口答应了,送她出门,回来反手把房门拴上了,审视地看着越宁:“你这小孩儿,打什么主意呢?非要小胡到县城来陪你?”他还不知道小胡老师调动成功,以为越宁这是巴着小胡老师不放了。
打从醒了开始,越宁表现得就很懂事,这种懂事以前看着顺眼,现在让他觉得很违和——太懂事了,像是在算计着什么。虽然这小孩儿没做过坏事,相反,他表现得极有分寸,极有礼貌。但是,问题来了:你见过几个这么镇定的孩子?
直到现在,小何医生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这是把小胡当救命稻草了?小胡要是一直照顾着他,那小胡的生活怎么办?小何医生一切好感都是建立在小胡老师这里的,小胡老师喜欢越宁,那他就顺手帮一把。可一旦发现越宁有“赖上”小胡老师的征兆,他心里就不舒服了。小胡人好,是她的事儿,因为人家好心就赖上人家,那就是你的不对了。
船长没了可怜样儿,镇定地说:“院长公子和乡村女教师?您想怎么收场呢?嗯?”
小何医生:……我爸是院长招你惹你了?“我肯定想办法帮她调动,不过不gān你的事。这话该是你说的吗?你才多大啊。”
两人脑电波没对上,说岔了。
越宁:“呵呵。”
小何医生有点不耐烦了,头一回觉得心上人口中的乖孩子这么讨厌这么熊,口气也不好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越宁摇着头道:“不相衬。”
MD!小何医生忍着没在小孩儿面前爆粗口,捏了捏拳头,冷冷地问道:“谁教的你这些封建残余?”小胡对这小破孩很上心,万一小破孩胡说八道了什么,小何医生想讨到老婆就难了。
他这点小脾气在越宁眼里并不比一只野狗更有威胁:“正经马克思主义哲学。”
“啥玩意儿?”小何医生有点懵。
越宁松松地往chuáng头一靠,平平板板地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要是小胡老师什么什么都靠小何医生家的关系解决,即使小何医生对她的感情是真挚的,在这段关系里,小胡老师也是处于一个依附的位置。这并不是一个健康正常的现代家庭关系。他这么着急借机把小胡老师弄到县里来,也有这方面的考虑。村里少有能跟小胡老师有jīng神jiāo流的男青年,结婚,还是找有共同语言的人比较好。现在看起来胡、何二人有那么点苗头,想要有正常、健康的发展,至少双方的社会地位不能差得太远。
再者,万一两人最后分手了,这事儿要怎么算呢?所以小胡老师不能靠小何医生的关系调动工作。
小何医生的怒火被一盆冰水浇灭了,沉默了片刻,问道:“她特单纯一人,这些是你想的吧?”
越宁笑了笑:“这还用想?我们思想政治书上明白写着的。老师得靠自己进了城,才能有光明未来。”
合着你还是个好学生啊!小何医生心里感觉怪怪的,又为刚才yīn暗揣测越宁的抱有歉意,没话找话地道:“那你呢?想怎么办?真去福利院?”不知不觉间,已经有些将越宁当成年人对待了。
越宁无所谓道:“看能不能找人挂个名收养我,没人我就呆福利院。”
小何医生更不好意思了:“那个,要不……”他试探地道,“我给你想想办法?”
“别,我年纪大了,没什么人愿意的,都怕养不熟呢。他们愿意,我还不一定愿意呢。别打我主意啊,真想成事儿,你对胡老师好就行了。”
小何医生脸上一红,不自觉地挺胸抬头:“这还用说?”
“呵呵,”越宁坐直了身子,认真地道,“你们俩可还没成呢,别说得跟胡老师家长似的。别动歪心思,得正经对她好,你才有希望。”
小何医生看他这样,颇觉有趣,清清嗓子:“你才当自己是小胡家长呢。”
越宁忽然一笑:“我当她是我家长。我认真的,其实李家没怎么亏待过我,自己不吃也要给我吃。可饭前洗手是胡老师教我的,等我妈忙完了一块儿吃饭是胡老师教我的,不能因为自己聪明就随便欺负人,还是胡老师教我的。‘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这样一个人,我可不能看着她过得不好,别人不尊重她。就是这句《论语》,也是她给我的课外书里看到的。你说我要不要盯紧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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