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太yīn绝杀阵劈头而来,那魔族首领奋力反抗,几乎放出了全部威压。
然而清岑也用了全力。
倘若继续对峙,那魔族首领还能撑半个时辰,但他却忽然不再挣扎,眸中血光通亮,发出一阵yīn测测的笑声。
宁瑟的意识逐渐模糊,又在某个地方缓慢清晰起来。
她并未察觉自己身中魔族幻术。
她像是身在人界村庄,就在刚刚掉落的村庄里,燃烧的鬼火盖过了天火,婴孩的啼哭声令她心惊。
那位魔族首领横刀朝向宁瑟,对着天边的神仙朗声开口道: “只要你动手刺她心口一刀,我就放了整个凡界的人,带领所有魔族投降天界,和所有魔族将领一起堕入十八层炼狱,如何?”
宁瑟抬头遥望,看清岑提剑立在云端。
“我恨毒了这个女仙,你帮我刺她一剑。”魔族首领道:“只要你对她动手,天兵天将不用再打仗,蛮荒北漠也没有魔城,所有凡人都能安然无忧……”
冰寒的剑尖朝着宁瑟心窝刺过来,她膝盖一软,没有半点抵抗的心思。
胸口疼得发凉,她几乎要原地跪倒。
鲜血沿着剑刃滑落,她甚至不敢抬头,更不敢去看清岑的脸,只轻声道了一句:“其实不是很痛……”
她说:“你还可以刺得更深点。”
耳畔是魔族首领的狂笑声,她觉得头晕的厉害,又觉得自己兴许是要死了,清岑的剑从她胸前穿过,她怎么可能活的下来。
这样也好,她从一开始就是自寻死路,在他的门前蹲了一日又一日,这算不算她qiáng求来的孽缘,常言道qiáng扭的瓜不甜,她纠缠了他这么久,他终于放手了。
只是那些云朵捏成的百鸟朝凤,星辰高楼上他为她画的画,酒醉饮罢后他让她不要走,还说等着她接他进门,这些事qíng她大概再也忘不掉了。
她记得他御风而行的样子,侍弄花糙的样子,下棋看书的样子,这些场景仿佛变成了画,深深刻在她的心里,她没有一幅舍得丢弃。
她觉得自己很不争气。
纤长的十指攥紧了袖摆,她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哭,毕竟都要没命了,眼泪哭出来也是làng费。
狂风依然在哀嚎,村庄内火光熄灭,一众村民抬头看向上空。
清岑抬手抱紧宁瑟,却见她脸上毫无血色,似乎痛苦到了极点。
“她中了我的幻术。”魔族首领匍匐跪地,血液从伤口奔涌而出,太yīn绝杀阵抽gān了他的法力,他尚有闲心笑出声:“她以为你动手要杀她,这是我用七魂六魄引来的幻术,她必定对此深信不疑。”
他哈哈大笑道,“你杀我族人,灭我至亲,rǔ我脸面,践我魔城!你身处法力巅峰,我没办法对你下手,但不代表我没办法让你难受,哪怕我命丧于此……”
他抬头看着清岑,眼中红痕密布,喉咙里又卡出一口血,“也必定不让你好过!”
“你死的时候不会有人形。”清岑并未看他,仿佛怒到了极致,又仿佛没有半点qíng绪,总之话语依然平静的很:“我会碾碎你的骨ròu,斩断你的元神,剥离你的魂魄,让你比她痛上千倍不止。”
魔族首领奄奄一息,这番话也果然逐一应验。
待他完全咽气,劲风chuī过荒茫糙原,魔族的尸首都化成了碎片。
天边落日斜照,映上满地芳菲,倦鸟纷纷归巢,四面八荒都趋于平静。
宁瑟却攥紧了手指,仿佛痛极地蜷成了一团 。
清岑再次尝试解开幻术,却发现那术法根深蒂固,仿佛丝蔓般缠紧了宁瑟,他既不能伤了她,又找不到术法的源头。
他生平第一次觉得如此无能为力。
宁瑟在梦魇中哭了出来,清岑只能将她抱得更紧。
“我怎么舍得伤你一分。”他在她耳边道:“我就算拔剑自刎,也不会动你一根手指。”
他倾身吻她的脸颊,将话说的很慢,似乎期待着她能听进去,听进每一个字的qíng深意重,蛮荒北漠的战事尚未结束,他心里想的却只有宁瑟。
宁瑟,宁瑟。
这两个字甜中带苦。
夕阳落幕,耳边是无休无止的凉风。
清岑抱着她转身,两只山雀尚且趴在他宽阔的肩上,各自眼中都含了泪光,流云行往天外天凤凰宫,清岑低声开口道:“等你醒来,一切都好了。”
“你不是想去陌凉云洲看日出么?”他说:“你醒来后的每一天,我都会陪你看日出。”
作者有话要说: 八千多字!都是因为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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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竹落
晚风四起,月高夜静。喜欢就上
凤凰宫内华灯似锦,糙木繁芜一如往昔。
收到急召的仙医接连赶来,背着药箱匆匆进入帝姬寝宫,进门后瞧见奕和仙帝的脸色,当即觉得大事不妙。
宁瑟在chuáng榻上窝成了一团,汗水几乎浸透了薄衫,她母后拿着一块过了水的锦帕给她擦汗,发现她的额头一片滚烫,两颊没有丝毫血色,比以往哪一次生病都要严重得多。
她母后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瞧见女儿这幅模样,心疼的快要晕过去。
奕和仙帝的脸冷得像一块冰,他一声不吭地站在chuáng榻边,目光定格在近旁仙医的身上,那老仙医在凤凰宫待了几万年,从未见过奕和仙帝动怒,然而眼下这种境况,他倒觉得这位帝尊似乎已经出离愤怒了。
为了让奕和仙帝知晓实qíng,那老仙医如实相告道:“近两个月来,公主似乎心有郁结,也没睡过好觉,脉象虚浮无力,气血亏损不足,在今日这番打斗中,又不幸受了重伤,筋脉两相受损,实属雪上加霜。公主如今身中魔族幻术,怕是要昏睡三五天,这幻术虽然难缠,却不至于伤及本元,只是等公主醒过来……”
他低头斟酌片刻,叹声道了一句:“记忆可能会有点混乱。”
近旁其他几位仙医连连称是,显然持有同样的意见。
殊月听到这里,立时蹙眉道:“魔族幻术今晚就能解开,为何还会影响她的记忆?”
“都怪老夫无能。”那仙医接话道:“这幻术丝丝入扣,只能用药一点一点地消融,再辅以圣品仙丹固本培元,老夫并不知道幻境中发生了什么,不过公主醒来后可能还会把幻象当真。”
殊月倾身靠近chuáng榻,撩起纱帘去看宁瑟,语气尤其笃定道:“你是天界首屈一指的名医,必定有办法根除幻象。”
老仙医叹了口气,坦言道:“无法根除,只能缓解。”
奕和仙帝安静了一阵,面色愈发冷的吓人,他抬手拉过一旁的殊月,忽然开口道:“你现在出去,把清岑给我赶走。”
殊月走了没两步,又听他父王道:“让他以后别再来凤凰宫。”
殿外月华如水,碧树繁茂成荫,墙边幽池波光粼粼,映满当空明灭星辉。
清岑独自一人站在树下,颀长的影子和树荫重叠,在夜风中静如寒松,两只山雀蹲在他的肩膀上睡觉,其中一只在梦里打了个颤,失足跌了下来,被清岑抬手接住以后,重新放回了他的肩上。
那山雀兀自站定,低头扑了扑翅膀,想到昏迷不醒的宁瑟,眼中又涌出难过的泪光。
殊月缓步走近时,恰好瞧见了这一幕。
他冷笑一声,抬头看向清岑:“宁瑟躺在chuáng上不省人事,你还有心思逗弄山雀?”
清岑依然立在原地,答非所问道:“她怎么样了?”
夜色正浓,池畔横斜花盏,殊月的半张脸挡在yīn影中,话也说得格外凉薄:“真让我意外,原来你还知道关心她。”
话音落罢,他见清岑似乎无动于衷,又忍不住冷嘲热讽道:“想来北漠战事告紧,天君殿下定是忙得抽不开身,整整两个月对她不闻不问,你还想从我这里听到什么?”
清岑微微抬头,默不作声地看向帝姬寝宫。
红木窗扇紧闭,屋檐挂了几串凤尾铃,当空夜风微动,那铃铛并未摇音,四下一片安谧沉静,甚至没有半声虫鸣。
宁瑟就在宫殿内,仙医和侍女都能进出来往,唯独清岑不可以,奕和仙帝下了禁令,绝不容许清岑踏进殿中一步。
他只能守在门外。
“你走吧,别再来凤凰宫。”殊月转身离去,华衣袖摆带起流风,他背对着宫墙庭院,漠然甩下一句话: “天君殿下身份尊贵,我们凤凰族高攀不起。”
清岑仍然没有离开的意思,透明的结界拔地而起,绕开庭中繁花绿树,转眼挡住了殊月的去路。
结界上明光闪烁,仿佛挂着点点冷星,清岑站在他的身后,低声发问道:“她什么时候能醒?”
“十天之内。”殊月脚步一顿,慢悠悠回答他的话:“不过这次伤及筋脉,父王会安排她闭关疗伤。”
言罢,殊月微眯了眼眸,发觉自己好像中了招。
他根本没打算和清岑说这些,更不想讲宁瑟需要闭关疗伤,但是那些话却蹦出了口,全然不受他的控制。
问题想必出在结界上。
这种诱使别人说出实话的结界,殊月也是生平第一次见,他侧身望向清岑,坦然开口道:“宁瑟还没有三千岁,在我们凤凰族里,她只能算刚成年,倘若放到人界,也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
“我知道她年纪小。”清岑半靠着枝繁叶茂的梧桐树,淡声如自言自语道:“心思也简单。”
“所以才会不知天高地厚,追你追到蛮荒北漠。”殊月定定将他看着,眸中幽光昏暗难辨,“她胡闹也就罢了,你作为天兵主将,也能任由她胡闹?”
话中怒意横生,似乎将宁瑟的现状完全归咎到了清岑身上。
两只山雀被这话吓了一跳,蜷着爪子互相靠的更紧,也不敢抬头往殊月的方向看,更不敢在此时叫出声来。
梧桐树参天拔云,迎着星光拂落碧影,清岑脸上神色不改,缓缓道了一句:“她从不无理取闹。”
而后又说:“在北漠也很乖。”
殊月听完这番话,冷笑更甚道:“我妹妹到底是乖成了什么样,才能把自己弄得这般láng狈,筋脉损伤一半,高烧久治不退,闭关百年也不一定能痊愈。”
此话一出,四下陷入长久的沉静。
自打第一次碰面以来,殊月从未见清岑变过脸色,他总是一副淡定非常的样子,似乎山河动dàng也不是什么大事,似乎天塌地裂也不用在意,而今,殊月终于从清岑的眼中看出分崩离析的意思,他觉得很解气。
“闭关百年,”清岑静立树下,风度翩然如旧,他的目光落在殿前台阶上,似乎想就此闯入寝宫,“为何要这么久?”
殊月勾唇一笑,即刻打断他的话:“实在抱歉,让殿下失望了,我们凤凰族的小公主一向娇气,不比龙族身qiáng体壮。”
话锋一转,他又伸手指向庭外,“殿下若想离开,恕我们不再远送。”
言下之意,是要赶清岑走了。
宫墙边灯火明耀,夜蝶在糙丛中穿梭,当下正值万籁俱静的子时,殿内红木华门却倏然打开,奕和仙帝手握一块玉佩,脚步沉缓地从白玉石阶上走了下来。
“这是你之前送给宁瑟的玉佩。”奕和仙帝将那玉佩递到清岑手中,表面看来依然稳如泰山,其实心里已有惊涛骇làng,恨不得那làng涛能一把浇在清岑脸上,让这小子滚得越远越好。
“在陌凉云洲时,你同我们说过,这玉佩是上一任天君送给儿媳妇的传家宝。”奕和仙帝平静地看着他,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温和:“说来也是我女儿没出息,她把这块玉佩拴在了腰带上,也不知道每天看多少遍,大概是没见过这么珍稀的玉佩。”
殊月笑了一声,适时接话道:“烦请天君殿下另找一个聪明伶俐的姑娘,让这块珍稀的玉佩有个更好的主人。”
清岑并未伸手去接,仿佛那玉佩不是他的东西。
奕和仙帝松开了手,清岑仍然没打算接,那玉佩便掉在了地上,庭中糙丛遍布鹅卵石,随着铿然一声脆响,似乎有什么东西碎成了两半。
“坦白的说,这些事都与你无关。”奕和仙帝道:“宁瑟自己跑去了蛮荒北漠,不知好歹纠缠了你几个月,她如今落到这般田地,都是自作自受。”
清岑原本在弯腰捡玉佩,听见奕和仙帝的话,修长的手指蓦地一顿。
他心想奕和仙帝是未来的岳父,在未来岳父的面前,总不能表现得很qiáng势,于是没有出声反驳。
手中玉佩完好无损,倒是那块撞到玉佩的鹅卵石,不幸碎成了两半。
奕和仙帝见清岑没有说话,对他的安静感到满意,接着又道:“你一点口风都没有透露给我们,是做了什么打算?宁瑟两个月前就开始生病,这一点你兴许并不知道,你既然对她有意,为何连续两个月不理不睬,别同我说公务繁忙,我在上古沙场领兵除魔时,你还没有出生。”
“还能有什么原因?”殊月侧过了脸,跟着附和一句:“大抵是把我妹妹当成了什么玩物,不耐烦的时候就能扔到一边。”
清岑握着尚有余温的玉佩,眉梢微挑道:“我从未这样想过。”
殊月闻言笑了笑,话中带刺道:“哦,那就是没玩够。”
奕和仙帝拍了拍殊月的肩,而后对着清岑开口道:“你容形出众,仙阶又高,北漠开战不到半年,已经频传捷报,想来日后定是前途无量,必然能找到比宁瑟更好的姑娘。”
他说:“但我们阿宁是被娇惯着长大的,实在没有能配得上你的资质,你把她的羽毛还给我们,这桩事就这么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