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庶,我能不能进来啊?”
虽然住在一起的时间挺久的了,陆寒在日常生活中还是很客气的,不得不说古代人的涵养在整体上要比现代人类多拿几分。
“嗯,进来吧。”
卧室里的张庶声音闷闷的,好像是从被窝里传出来一样。
他就是这样一整天都窝在被子里吗?回来的时候问了下张廷枢那边的对策,他也是什么都不肯说,浑身的力气像被抽gān了一样,急急忙忙地洗了澡就躺下休息了,到底张廷枢说了什么让他这样绝望的消息呢。
陆寒并不是不心疼蚕豆,如果可以挽回这个孩子,他也愿意付出他能力范围内的全部代价,可是他无法付出张庶,也不可能同意张庶把自己搭进去,这件事他们必须谈谈。
“还在睡啊?”
陆寒推门进来,发现张庶果然缩在被子里不动,他试探着问了一声,把热气腾腾的饭菜随手搁在了卧室的chuáng头柜上。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
“不,我没事,刚从医院回来,还去什么。”
张庶依然躲在被窝里没有出来,只是背对着陆寒,把被子掀起了一点儿fèng隙,随口敷衍了几句。
“那,起来吃点儿东西吧。”
“谢谢,我不饿。”
听到吃东西,张庶gān脆把刚才打开的一丝fèng隙都关闭了,整个人好像河蚌一样,完全蜷缩在了被子里,严丝合fèng,一点儿露面的意思也没有。
“你都躺了一天了,不吃东西怎么行啊?”
陆寒那点儿混不吝的xing子让张庶彻底地挑了起来。
他这样的状态,虽然没有跟自己争吵,可是整件事看上去,就好像自己是个不负责任的父亲一样,孩子出事,一天到晚还想着吃穿用度这样的琐事。
可是面对家庭里随时会出现的变故,难道不思饮食就是负责的表现吗?蚕豆无论出了什么事,他们俩作为双亲总还是要打起jīng神积极面对的,把自己弄得颜色憔悴形容枯槁有什么用呢?
“张庶,起来,你必须吃点儿东西。”
陆寒很少用这样类似于命令一样的语气跟他说话。
他伸出手去攥住了张庶的被窝,一扬手就把他藏身的棉被给掀了起来。
“你gān什么。”
张庶可能是缩在被子里的时间有点儿长了,一时半刻眼睛还不太适应室内顶灯的光线,他眯起了眼睛,有点儿不耐烦地揉了揉眉心,不过也没说重话,只是语气不轻不重地反问了一句。
“我……”
陆寒原本想好了一肚子的话,看到他恹恹的模样又有点儿怂了,很乖巧地拿起遥控器灭掉了顶灯,只留下几盏小夜灯,在静谧的秋夜里闪烁着暗昧的光线。
“我这不是怕你饿坏了嘛,吃点儿东西吧。”
陆寒打定主意,打算哄张庶吃了东西再跟他掰扯掰扯蚕豆的事儿,结果炖ròu烙饼刚端上来,张庶看了一眼,竟然很慌乱地摆了摆手,推了推陆寒的胳膊,紧接着就扶住了chuáng沿儿gān呕了起来。
“对不起,陆寒,请你出去,我……”
张庶咬紧了牙关,可是一句话还没说完整,喉咙里就传来了一阵翻江倒海一样的呕吐感,他控制不住自己,“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他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只吐出了一点点的酸水,伏在chuáng边剧烈地喘息着,看起来非常难受,让陆寒的心都揪了起来。
他赶紧把食物端了出去,又接了一杯温水,拿了一个空碗给张庶,伺候他漱口,一面自己动作麻利地收拾了地上的烂摊子。
等陆寒拿走了盥洗的东西,擦gān净了地板,洗手折返回来时,张庶已经重新躺了下来,他没有继续缩进被子里,就那样无助地躺在枕头上,双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呕吐过后的无力感让他有些失神,放下了所有的伪装,很漠然地发着呆。
“张庶,你觉得怎么样了?”
陆寒很自然地凑了过去,坐在他的chuáng边上,伸手按了按张庶的肩膀。
“不!”
他脱口而出了一句话,忽然又伸手捂在唇上,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向chuáng的深处缩了缩。
“张庶?你,在害怕我?”
陆寒的手停在半空中,甚至不知道该收回去还是放下来。
他从没有这样拒绝过自己,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无论他们的关系是雇佣,还是恋人,他都没有这样过,这是什么,害怕?嫌弃?这样的反应让陆寒觉得受到了伤害。
“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蚕豆。”
“不是,陆寒,不是你想的那样。”
张庶很想告诉他,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就快要到极限了,可是他又不能告诉他,他不能跟陆寒说蚕豆平白消失很可能是因为他前世作孽太多,是因为他不配有孩子。
自己有多么期待这个孩子的出生,陆寒是知道的,他甚至是嫉妒的,可是因为是张庶的孩子,所以陆寒也很爱它、关心它,所以他更不能把蚕豆现在危险的处境都怪罪到陆寒的头上。
“陆寒,这跟你没有关系,因为我刚才吐过,所以怕你沾染上了而已,你别多心。”
张庶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没说实话。
“唔。”
陆寒心地纯良,可他也不傻,他看得出张庶隐瞒了一些东西,可又说不准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他索xing脱了外衣爬上了张庶的chuáng,学着他的样子拿过一个软枕靠在身后,和他肩并肩坐在了一起。
“张庶,你知道吗?我以前在军队里的事。”
陆寒好像小孩子那样,抱着膝头团坐在那里,歪着头看着他。
“以前副将以上的官职是可以携带随军家属的,有一次我们抓到了一个私吞军饷的人犯,那人品级不低,家眷都在军中。”
陆寒说着故事,一面替张庶掖了掖被角,把他露在外面的手腕塞进了被窝。
“他自然是要被枭首示众的,可是等我奉命到了那人的家里,去抄没家产的时候,却发现他的妻子也殉qíng自尽了。”
陆寒的目光辽远了起来,冷冰冰地盯着半掩的窗帘。
“你看,即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有了夫妻这一层关系,人与人之间还是会变得比别人亲密很多,所谓的永结同心、百年好合,虽然听起来很俗气,但这种关系就是一辈子的约定,别人谁又能陪你一辈子呢?”
“陆寒,我懂,我明白的。”
张庶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两难,他何尝不想要一辈子,更何况这是陆寒舍弃了鬼神的身份,心甘qíng愿陪他老死在世界上的一辈子。
陆寒作为判官,这一世的意识原本要存在一千年以上,如果在东家做得顺心,再签也不是没有可能,虽然他没有实体,可是却等同于鬼仙,位列五仙之一。
可是陆寒为了修改自己的命格,将两个人的命运捆绑在了一起,才导致他提前下岗,服役还没有超过九百年,意识存在的时间短了整整十分之一,一百年,一个人的一生。
“……!”
张庶忽然觉得自己方才信马由缰的思绪之中,似乎有一个什么很重要的信息被忽略了。
到底是什么呢?陆寒提前结束了自己在yīn间的服役生涯,一千年,做了九百年,这个比例。
90%。
怀胎十月一朝分娩,可是蚕豆却只能在自己的身体里存在9个月,这其中的比例是一样的!
如果两者之中存在着某种联系的话,那……细算起来,岂不是陆寒用蚕豆的命换了自己的命?
第100章 烧艾
“张庶,张庶,你怎么啦?”
陆寒觉得张庶看他的眼神有些发直,伸手在他眼前晃悠了两下。
“陆寒,你不会做伤害蚕豆的事,是吗?”
张庶竟然一下子扑了上去,紧紧地搂着他。
他的手攀着他的肩膀,攥着他的后颈,那么用力,甚至带着一种威胁xing,让陆寒一下子放松了全身的肌ròu,任凭他抱着。
他们之间的互动向来如此,因为张庶在chuáng上更加辛苦一些,所以陆寒对他的qiáng势也相当包容,总是在合适的时机服个软,这么久了,都已经形成了现在的习惯。
“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会伤害蚕豆呢。”
“嗯,我信。”
张庶相信陆寒不会是刻意为之的,因为自己有了这个孩子,他显然也很惊讶,陆寒虽然有他冷酷无qíng的一面,但是对无辜者,他总是怀抱着歉意,甚至那些人的不幸与他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他也会为他们唏嘘,更何况是自己的亲骨ròu。
“你为什么忽然问我这个啊?”
陆寒试探着拱了拱身子,从他的怀抱之中拱了出来问道。
“不,没什么。”
张庶别开了视线,看向别处。
“我可能是最近太累了,都有点儿神经质了。”
他放开了陆寒,把他推躺在chuáng上。
“你照顾了我这么久,现在也累了吧?”
“我不累,你要是还想再说一会儿话的话。”
陆寒虽然这么说着,可是眼皮都在打架了,今天趁着张庶不在的时候,他几乎是上天入地的在寻找门路,可是往日的同僚们都访遍了,他们却总是支支吾吾的说不清。
陆寒心里有怀疑的成份,可是现在自己的身份有些尴尬,暗行御史是不能随便再进入十王殿见驾的,更何况这是为了自己的家事,并不是公事,但听崔钰他们的口气,似乎上头对这件事也并不打算cha手,如果再没有什么出路的话,那只好亮出最后的底牌了。
陆寒不愿意做的鱼死网破,更何况他喜欢纨贝勒的xing子,心甘qíng愿和他做好基友,威胁朋友的事qíng会是他一生的污点,蚕豆救回来,也不可能再见菀菀了,真的只能这样吗?
他纠结了一整天的时间,可是却不想把自己的负面qíng绪带给张庶,现在看起来,蚕豆的命灯还没有完全烧完,如果事qíng还有转机的话……
陆寒枕着张庶的大腿,思绪信马由缰地想着,一面嘴上应付着他,困得脑袋一歪一歪的,qiáng打着jīng神。
“陆寒,睡吧,我给你守夜。”
张庶俯下身子,在他的额头轻轻地吻着,他吻得很绵长,弄得陆寒一下子就睡熟了。
……
张公馆。
“老太爷,抱歉这么晚打扰您,我……”
“你先把汤药喝了再说。”
张廷枢这会儿已经换上了长袍一样的睡衣,神色悠闲,与白日里那种西装革履咄咄bī人的气质显得非常不同。
张庶端起了茶几上的汤药,那股苦涩的气息还没入喉就已经呛得他有些难受了。
“喝吧,这是我从以前带回来的方子,有固本之效,在蚕豆的事qíng解决之前,能帮你吊住它一段时间的命灯。”
“真的?”
张庶听了张廷枢的话,一点儿也没有迟疑,闭上眼睛一扬脖子,把一整碗的汤药全都灌了进去,他的眉头很快地纠结在了一起,紧紧地抿着唇,防止自己吐出来。
“陆寒那边。”
“他已经睡熟了,放心吧,老太爷,我这么晚过来,是想……”
张廷枢摆了摆手,打断了张庶的话头儿。
“这个先不用说,张庶,你去洗个澡。”
“……?”
张庶有点儿没明白他的意思,站在原地没动,迟疑着看着他。
“去吧,准备一下,我不会害你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张庶是不能不去了。
虽然他也是张公馆的孩子,可是还从来没有在这座前清留下来的大宅第之中过夜,从小也是养在外面,直到父母双亡才不得不认祖归宗的,这是第一次在祖宅之中进行这么私密的活动。
这间浴室相当gān净,完全没有使用过的痕迹,全部的洗护产品也都是全新的,看来老太爷在早前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了,到底为什么一定要在这里洗澡呢?张庶不敢多问,总之老太爷不会害他就是了。
等到他洗好出来的时候,发现外面的服务台上,自己原本叠好的衣服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套崭新的病号服。
“……”
张庶几乎开口要向外面招呼,想了想,还是隐忍住了,换好衣服推门出去。
外面的小卧室里,张廷枢坐在chuáng头的沙发上正在盯着手机,他身旁放着一个看上去有些破旧的口袋,身边是一架手术室器械车,上面放着各种消毒止血的物品。
“老太爷,这是……?”
“张庶,过来躺下。”
张廷枢的话冷冰冰的,没有什么人qíng味,让张庶迟疑了起来,右手不自觉地护在了腹部。
“别怕,我要替你烧艾。”
张廷枢看到他的小动作,扯了扯嘴角,对他招了招手。
“烧艾?”
张庶在日常生活中虽然对这种事没有什么接触,不过他是影视公司的经理,多多少少都对电视剧的制作有过一定的了解,尤其是他们公司主攻古装宫廷剧,烧艾保胎的戏码几乎在每一部剧中都有过体现。
“我粗通岐huáng之术,在很多年以前,也曾经通过烧艾,保住过一个孩子。”
张廷枢说着,伸手打开了身边的小布包,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排排的银针。
“这,不是说要烧艾吗?”
张庶看过自己公司的样片,烧艾难道不是只是烧掉一些艾糙,让病人躺在chuáng上,好像熏香一样的治疗吗。
“呵,你是电视剧看多了吧,烧艾不是那么简单的事qíng,还是说,你怕疼?”
张廷枢看出了他的紧张,难得地开了一句玩笑。
“不,没事的。”
张庶果然有点儿尴尬,很听话地走过来躺在了chuáng上。
52书库推荐浏览: 王老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