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廷枢没有什么忌讳,伸手拉高了他的病号服,露出了比一般人稍微隆起的腹部,伸手在上面按了按,又拉过他的手腕,号了号脉。
张庶的肌肤在他的手下颤栗着,张廷枢伸手在自己的针包上面jīng挑细选着银针,一面摇了摇头,难得扯出了一点儿笑意。
“怕吗?这点疼都忍不了的话,将来生的时候可有你受的了。”
张庶原本淡然的眼睛一下子清澈了起来。
老太爷在说什么,他的语气,就好像自己一定会生下蚕豆一样,难道是在自己不在的这点儿时间里,事qíng有了什么进展吗?
对了,刚才一进门的时候,就发现老太爷的神色明显舒缓了一些,也许……
“啊!”
张庶的思绪还在不停地运转着,忽然之间,就毫无预警地感觉到了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张廷枢苦笑了一声,自己也沦为了要给孩子扎针之前,先东拉西扯分散他注意力的江湖郎中了吗。
“没事的,别紧张,第一针挺过去,接下来的就不那么难熬了。”
张廷枢转动着冰冷的指尖,将手上长长的银针柄不停地捻动着,缓缓送进张庶的体内,第一针扎准了xué位,剧痛之后,是非常绵延的钝痛,张庶一直都觉得自己当得起隐忍二字,可是这一回,他却对自己的忍耐力产生了怀疑。
“唔。”
他没有再发出很qiáng烈的声音,但是额头上已经开始出汗,双手也紧紧地攥住了身下的chuáng单。
张廷枢对此视而不见,既然第一针挺过去了,就证明这孩子的隐忍能力完全可以挨到烧艾结束,看来他为了保住这一胎,也确实是拼尽了全力。
他修长冷酷的手指非常灵巧地续上一根又一根的银针,扎在张庶的肌肤上面,慢慢地帮助他协调呼吸,刺入肌理。
每扎满五根银针,就要用特制的丝线将五根针的针柄缠绕在一起,使它们互相制衡,打通人的经脉,这种时候病人是最为痛苦的。
张庶的呼吸也随之变得急促了起来,汗水直接从额头上滚落下来,沾湿了纯白的chuáng单。
“就快好了,再忍忍。”
张廷枢的额头上也渗出了一丝薄汗,yīn胎的胎位与一般的胎儿并不一样,从行针的深浅来看,蚕豆虚化的实体是跪拜在张庶的腹中的,这其中也许有什么讲究,是他目前还不能断定的,不过好在以前听陆寒说起过,yīn胎的出生都较为顺利,因为体质yīn柔绵软,所以并不需要特别拘泥于胎位的反正。
“呼。”
终于,在经过了半个多小时的行针之后,张庶的身体上一共扎满了不下百十来根的银针,五个一簇被丝线缠绕在一起,随着他的呼吸,针柄也在跟着缓缓地颤动着。
“现在要开始烧艾了,忍得住吗?”
“我没事,来吧。”
可能是那种绵延的钝痛持续时间太长的关系,张庶觉得自己几乎是麻木了,既然银针深入身体的感觉都可以挺过去,只是烧艾而已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吧。
“那,咱们就开始了。”
张廷枢说着,点燃了炭盆里的艾糙,用小铁铲端着,将燃烧着的艾糙靠近了张庶的腹部。
“唔……”
张庶的脖子一下子向后梗了起来,这是什么感觉?艾糙的热力在通过金属的针体不断向体内绵延着,加上刚才的那种缠绵不尽的痛感,就好像一把一把的小烙铁不停地戳进自己的皮ròu,直达灵魂的底端。
“不,不。”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打起了摆子,却还是咬紧牙关稳住了腰身不敢乱动,直到现在他才终于开始明白了这种疗法有多么痛苦,张廷枢刚才说过,曾经用此法保住过一个胎儿,那个胎儿的母亲是谁?这种连身为男子汉的自己都难以忍受的疼痛,一个女人,是如何忍耐的呢?
“不,不行。”
张庶的头开始左右摆动了起来,身子好像鲤鱼打挺一样,一dàng一dàng的,完全是神经xing的抽搐,已经不是凭借着意志力就可以随意控制的了。
“该死。”
张廷枢也没想到张庶的反应这么大,很可能是因为长期怀着yīn胎,造成了体质上的yīn寒之气,与阳火冲突引发的剧烈的痛感。
他伸手按在张庶的肩上,紧紧地按着他,以防他挣扎起来反而伤了自己。
“哟,你这老粽子,连自己的后嗣都不放过啊?”
就在张廷枢开始焦虑的时候,身后响起了一个戏谑的声音。
第101章 熊孩子
“是你?”
张廷枢忙着控制张庶,连头也没回,不过听他的声音就知道是谁了,化成灰都认得。
“呵……哎哎哎,非礼勿视。”
纨贝勒被张廷枢的背影挡着,从门口的角度看不到张庶的qíng形,这会儿脸上带着哂笑正打算过来看看张廷枢的热闹,才发现张庶衣衫不整,身上还扎着一簇簇的银针。
“死粽子,你不会吱一声啊?”
“都是男人,怕什么。”
“你说的轻巧,本宫封后以来绝对是三从四德贤良方正好吗?我就是个会走路的贞节牌坊,怎么好随便围观别人的果体。”
纨贝勒虽然这么说着,却还是伸手在张庶的眉心一点,他紧蹙的眉头很快就舒展开来,头在枕头上一歪,看样子是睡熟了。
“自家孩子都不知道心疼,不给麻醉的啊。”
“行针就是要打通周身经络,我可没有你这样的本事,随意夺取人的心魂。”
张廷枢看看时间,第一次烧艾差不过也该结束了,他放下炭盆,开始一根根地把银针从张庶的体内取出来。
“你三更半夜的打电话把我找来就是为了给我看满清十大酷刑啊?我就说不来的,怎奈文玲一脚把我踹下了chuáng,这会儿我的位置肯定让熊孩子霸占了,唉,绿了绿了。”
“……”
张廷枢小心翼翼地将银针擦拭gān净,收入针包之中,叹了口气。
“找你来当然是有旁的事qíng。”
张廷枢伸手摩挲了一下张庶的眉头,让他睡得更加舒服一点。
“刚才这孩子在剧痛之中说了几句呓语,想来我所料不差,果然蚕豆的事qíng跟陆寒前世的果报有关系。”
“嘿,陆寒这家伙,原来前世也这么病娇啊,难怪。”
纨贝勒倒是不怎么出乎意料,一屁股坐在身边的沙发上,看来自己的那个好基友前世就挺jī贼的了,虽然已经喝了一回孟婆汤,芯子倒是没怎么改变嘛。
“看来你倒是不怎么着急。”
张廷枢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纨贝勒的样子与其说是胸有成竹,不如说是看好戏的成份更多些的样子。
“我着急有什么用,我纵有通天之能,因果报应的事qíng也cha不上手啊,要想改变蚕豆的命运,除非把陆寒的前世抹掉,这种事我倒是可以动动手指帮个忙,不过……”
纨贝勒眯起了眼睛,看着躺在病chuáng上的张庶。
陆寒对于他的关心不亚于自己对金文玲的心意,如果把这件事做个契机,那么他心里的那根刺就能顺利拔掉也不一定。
“我怎么听你的话锋,你跟他结过梁子?”
“呵,算是吧,你可别小看了这小判官,小泥鳅翻起大làng的事qíng多着呢,且等等。”
“等什么?”
张廷枢有些压不住火气,对纨贝勒这种袖手旁观的态度表示不满。
“别介啊,要火儿也轮不到你们家,我没生气就是给他天大的面子了,这事儿我不牵头,让陆寒想清楚了来找我吧。”
纨贝勒说着,大模大样地站起身,推门就往外走。
“良纨。”
“我警告你啊,跪下也没用。”
纨贝勒听见身后张廷枢有些缓和的声音,反而浑身一个激灵,往墙上一撞就不见了踪迹。
……
“文玲,小美人儿,睡了吗?”
纨贝勒摸着黑从自家的墙壁里钻了出来,一个猫扑,扑在了金文玲的chuáng上。
他瞬间就觉出不对来,因为身下的男人是个跟他身形相差无几的家伙。
“啊啊啊啊啊!恶心死了!”
纨贝勒哀嚎着滚下了chuáng,随即,房间里的顶灯被人打开了。
“嚎什么!”
金文玲揉了揉眉心,很嫌弃地看着地上正在扑街的纨贝勒,一面伸手把身边的菀菀拽了过来,安抚似的摸着他细软的头发。
“哎哟。”
纨贝勒揉揉屁股,一咕噜爬了起来,往chuáng上搭了一个边儿坐下了。
“刚才还跟老粽子说嘴呢,回家就打嘴了,倒忘了熊孩子晚上会摸过来这茬儿了。”
“太傅这么晚找你,是有什么重要的事qíng要商量吗?”
“还能有什么事啊?就是蚕宝宝的事qíng咯。”
“唉,流光家里出了这种事,他也一定很担心,你有破解的方法吗?”
纨贝勒搭讪着蹭到了chuáng上,对着菀菀做了一个滚粗的手势,熊孩子非但没有搭理他,反而一下子扑进了金文玲的怀里,因为个子太大,把他扑得一个踉跄。
“菀菀,到我睡的那边去。”
“唔。”
听到了金文玲的话,熊孩子很不qíng愿地放开了他,翻身朝里面趴下,还是不肯离开父母的chuáng。
“哼唧。”
纨贝勒这才带着差qiáng人意的表qíng往chuáng上一蹿,直接枕在了金文玲的大腿上。
“我倒是有个想法,也许能帮他们渡过这一关,不过咱们不用着急,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那小子会来找咱们的,到时候就有了谈判的筹码了。”
“筹码?你觉得陆寒做了什么不地道的事qíng吗?”
“呵,这也怨不得他,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更何况他下岗之后本来就面临着许多未知的危险,或许会有进退维谷的地方,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也是无可厚非的。”
金文玲原本已经躺下眯着了,听到纨贝勒的话竟然又睁开了眼睛,沉默地看着他。
“哎?”
纨贝勒正在自说自话,忽然被他盯住,一下子噎住不说了。
“怎么了吗?你看的我心里直发毛。”
“不,没什么。”
金文玲翻了个身,很随意地骑在羽毛被上。
“只是你逗比太久,我都忘了你是玉玺的事qíng。”
“噗。”
纨贝勒也跟着滚在了chuáng上,四仰八叉仰面朝天地躺了下来。
“等着吧,等到陆寒沉不住气的时候,他就会来求我的,只是苦了蚕宝宝了。”
“蚕豆!”
原本已经睡熟的菀菀忽然一掀被子坐了起来,鼓起了包子脸恶狠狠地盯住了纨贝勒。
“蚕豆!”
“小bi崽子睡你的觉去。”
“蚕豆!不能等!救它!”
菀菀索xing不睡了,那么大的个子在chuáng上乱翻乱滚,差点儿把搭边儿的纨贝勒从chuáng上给拱了下去。
“我cao你大爷!”
纨贝勒和儿子向来不对付,大半夜的熊孩子一闹,也拱了他的火儿,出口成脏了一回。
“你想cao云萝?”
金文玲慢条斯理地从chuáng上爬了起来,面沉似水地看着他。
“……!”
纨贝勒膝盖一软,顺着chuáng沿儿就滑了下去。
“圣上!臣妾是被太子构陷的!圣上给奴家做主……”
“别嚎了。”
金文玲很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事qíng过去那么久,他也不是真的介意,不过看菀菀现在的样子,他虽然心智还没齐全,却聪明得很,没想到从双亲几句没有前言后语的对话竟然领悟了这么多的信息。
“菀菀,别闹。”
快要两米高的巨婴在chuáng上翻滚着,听到金文玲的话,很快地停止了哭闹,吸了吸鼻子坐直了身体。
“救蚕豆。”
“乖,这是大人之间的事,你先睡吧。”
“……!”
菀菀忽然瞪着金文玲不说话了,跟纨贝勒一模一样的眼神里,带着一点点的不信任感。
“菀菀?”
“菀菀自己去!”
熊孩子往chuáng下一滚,冲着金文玲卧室里雪白的墙壁冲了过去,一下子就湮没在了墙体之中。
“菀菀!”
金文玲从chuáng上坐了起来,作势要追过去,被纨贝勒从身后捉住了手臂。
“呵,这熊孩子,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一手啊。”
纨贝勒自嘲地笑了笑,手上微微用力,把金文玲的身体带入自己怀中。
“他去也好,他一片赤子之心,若是成了,救了陆寒儿子的命,那小子不可能一点儿表示都没有,他要是那么没有良心,我早就料理了他。”
“是吗。”
金文玲泄了气一样靠在他怀里,头向后仰着,靠在纨贝勒的肩膀上。
“文玲,是不是觉得挺失落的啊?”
“嗯?”
“这可是菀菀第一次不听你的话。”
“呵,是。”
金文玲知道自己的一点点神qíng上的变化都瞒不过这个男人,索xing就承认了,他们的关系就是这样的,已经亲密到了无论任何事qíng,在对方面前都不会觉得尴尬和羞耻的程度。
“疼他有什么用啊?养不熟的白眼儿láng,还不如对我好,我是永远都不会背叛你哒!”
纨贝勒用栗色的自来卷儿蹭着金文玲的颈窝,抓紧一切机会与圣嗣争宠。
“嗯,我现在明白了,你之前说过的话。”
“嗯?什么话。”
“夫妻才是人伦之首。”
“是啊。”
纨贝勒看了看菀菀刚才睡过的地方,已经空空dàngdàng的,孩子大了,总是要走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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