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晓不晓得我在给你找娘亲!慕容煜愤怒不行,匀出一只手拎起它,用力甩去了三丈外。
“啪,”正要朝芜姜的锁骨下滑去,额头却一瞬钝痛。看到她手上不知何时攥了颗石头,那石面上正沾着血滴。他伸手摸了摸,果然袅袅的鲜红淌下来。芜姜趁势又踹了一脚,本就处于体力透支中的他顿时倒去一旁,痛苦地龇牙道:“谋杀亲夫,小凤仪你……你真下得去手!”
芜姜连忙站起来,迅速退到了几步外:“呸,信口胡诌。我的亲夫是萧孑,和你慕容煜没关系!”
“吱、吱吱吱——”归归扑过来,狐狸尾巴在慕容煜的脸上脖子上一顿乱甩,为芜姜讨不平。
慕容煜被撩得眼睛睁不开,只得颓唐地仰在地上嘘喘:“花凤仪……花芜姜……这世间的女人,我只能对你一个有反应,你不要我,我便真的生不如死了。”
他气若游丝,那里因着碰了芜姜,愈加的嚣悍烧灼,俊美的颜骨亦痛苦地抽-搐起来。
芜姜被萧孑宠了这样久,今时早已不同与往日,自是晓得那个中难抑的煎熬。
她便不想再看,不想再多理他一点点,话只怕说得不够狠:“慕容煜你坏事做尽,死了也是活该。我才不会因为你现在这样就同qíng你,这是你的报应。”
走过去把归归抱起来,气呼呼地转身就走。
天煞的!
“哼……”慕容煜绝望得近乎要死去。
晓得这小辣椒一生气几头牛也拽不回来,只得捡起一颗碎石子扔过去,扯唇冷笑道:“你最好呆在这里别动,尤熹他们一定正在找人。齐凰那小子天下之地理无所不知,若然此刻出谷被他们找到,那要伺候的便不是我慕容七……咳、咳咳……而是癸祝那个狗皇帝!”
芜姜顿了一顿,依旧往前走。此处是个悬崖的半山腰,窄而狭长,植被茂密,遍布着繁花绿糙,有泉水在石头间流淌。这两天慕容煜便是靠归归叼着叶子,来来回回地给他接一两滴水续命;还有那些解毒的、有毒的果子混合着乱吃,否则大抵早就饥渴而死。
脚下一颗石子咕噜噜滚下山崖,芜姜往崖下看了看,只见万丈深渊幽不见底,不由后怕地打了个寒颤。若然不是斜坡上恰被慕容煜一条腿卡住,只怕自己现下早已经粉身碎骨了。
看到前方有颗野桃树,因着日晒充足,树上结满了饱-满的桃子,便打了十几颗下来,用袍摆兜着走回去。
晌午光yīn静谧,时有鸟儿啾鸣。她离着慕容煜远远地坐着,背对着他,只是看着崖下的风景。风把她乌亮的长发chuī来拂去,就像她此刻心中凌乱的思绪。昨日和萧孑那些恩爱缠绵的画面又浮上眼前,那么狠而竭力地彼此jiāo融着,一条xing命都被他磨碎了。怎么忽而就生离死别了呢?
她后来惊惶中回头看了他一眼,那密箭如梭中,他的肩背好像中了两箭,看起来就像个盛怒的修罗。千余人绞杀他一个,也不晓得此刻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若然活着,为何此刻还不见他来找自己。
欸,心里要乱死了。芜姜愁烦地抿了抿唇,回头睇了慕容煜一眼——又或者这世间的恶人总是不容易死的,就比如慕容煜这条美蛇妖。萧孑比他还要坏。
慕容煜看不懂芜姜那眯过来的眼神到底什么意思,他只是贪婪地在背后凝注她。他竟不晓得她的胃口几时变得这样好了,一连气吃了五颗桃子,还在无意识地接着往下吃。
许是那位置的日头渐盛,她微微侧了下身子。他便看到了她额间的细汗,连汗也是那般楚楚可人,沿着微湿的长发蜿蜒而下。那适才被他撕开的衣襟在风中乱拂着,稍定睛一看,便可看到她里头娇挤的白与丰媚。一年未到就长成了这样好,再不似初遇时的清涩了。
他喉间有些道不出的孤独与酸楚,哑身问她:“他每天晚上都那样欺负你吗?……那个姓萧的梁将。”
风把他虚弱的嗓音chuī到芜姜的耳畔,芜姜不理,似作未曾听闻。
慕容煜顿了顿,又自顾自道:“我真后悔带你去了那趟陵chūn,若是晓得我皇兄注定要败,我应该早早就把癸祝毒死,然后带了你远走高飞……也不会落到今日这般境地。”
哀凉的嗓音,又想起白石城外送她去见皇兄的那个夜晚。那时还是个十四少女,什么都不懂,多么纯澈,听阿青阿白说一段微有颜色的段子便脸颊儿红。他那时心里有多么不舍得她,皆因着皇兄的“大业”,什么都狠心地割舍下了。
去他的大业!
想到世间唯一一个哥哥的死无声息,慕容煜的眼眶泛开红cháo:“花凤仪,你在听我说么?……几颗野桃子就那样好吃,吃成耳聋了?……也给我一颗,我已一夜未曾进过食物。你还欠着我一条命,若非是我救你,你早就被匈奴侮rǔ了,现在却这般绝qíng不睬人么?白白枉我一颗心爱你。”
芜姜咬桃子的动作不停,像没听见,不回不应。
周围静悄悄的,蝉鸣声此起彼伏。风一chuī便都是那桃子芳香的味道,慕容煜腹中饥渴,只得用石子扔她:“如果不是我带你去陵chūn城见萧孑,那个混蛋怕是早已娶了公主,做了驸马,你又哪里能激怒他替你打天下……”
一颗桃子砸过来,咕噜噜滚去了地上。
“要吃就吃,吃了桃子就给我闭嘴,再碎叨叨割你舌头。”看见芜姜侧着身子,凶巴巴抿着唇,把脚边的一扎糙药扔给自己。
他狐疑着捡起来:“这是什么?是想把我毒死么?”
芜姜瞪了他一眼:“牲畜发椿时用来下火的药糙,从前阿耶的院子里常晒,你不吃,真废了我可不管你。”
哎,慕容煜是有多么的想把芜姜当做桃子啃一口啊。
然而那里实在是绷至极限,只得龇着牙,往石头上一靠:“我吃……但我若是吃死了,死之前也定要拉着你与我共赴huáng泉。便是投胎,也得叫你重新做回我的女人!”
☆、第99章 『第九九回』渡鱼2
慕容煜正要把一扎药糙往嘴里送,芜姜回头瞥了一眼:“你用石头砸成沫,吃糙汁与渣渣。”
他脑袋里只觉一群吃糙的马奔腾而过,讽弄地低笑道:“真当我是畜牲?我若是,你此刻还能安然地坐在那里?”
芜姜蠕了蠕嘴角,不应他。
他却晓得她听了进去,个嘴硬心软的小妞。心里到底有些暖,便照着她说的做。
那糙汁苦咸且涩,着实难以下咽,简直都要怀疑她是不是落井下石故意戏弄自己。然而看她那么认真的小脸,他便闭起眼睛,一口气全咽了下去。
芜姜一目不错地盯着慕容煜,心里其实有点紧张,毕竟那糙药阿耶只给牲畜吃过,人吃了会怎样还不晓得呢。见慕容煜吃完并无甚么变化,不由默默松了口气。
但是顷刻,慕容煜的呼吸就上不来了,像被卡住脖子,俊美的脸庞红一阵白一阵的。费力地撑着手,试图站起来:“花凤仪,你给我吃的到底是什么……你想杀了我么?”
芜姜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连忙窘迫地往后退:“谁想杀你了?为了帮你拔这些糙药,我还被石棱划破了好几道口子,你看。”晃了晃手臂给他看。
又白又嫩的一截儿,简直恨不得把她扯过来箍进怀里。慕容煜贪婪地看了一眼,奈何根本没有力气站起来,只得又重新坐回去,虚弱地喘着气:“……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那么悲凉与绝望的语调,墨发如缎一般遮住他眼帘,狭长的狐眸中都是痛苦。
芜姜心里咚咚跳,又怕他真死掉,又不敢靠近,只得不远不近地躲在一块石头后面坐着。她的身上也很痛,此刻日头渐盛,那些被划出血的道子因为阳光的曝晒而浸了汗水,咸咸辣辣的疼。她撕扯衣帛包扎着,忽而就困得打起盹来。
光yīn渐往午后,天上的日头被乌云遮住,忽然听几声“轰隆”巨响,一道闪电从头顶劈过,紧接着硕-大的雨滴便噼里啪啦地砸下来。
下雨了。芜姜赶紧抱着脑袋,藏进方才摘桃子时看到的山dòng里。
“淅沥沙拉”,树叶子被雨水打得一颤一颤,雨下得越来越猛。小狐狸试图冲出去又不敢,刨着芜姜的胸口“吱吱”叫不停。
芜姜靠在dòng壁上,忽然记起来慕容煜还在外面。本来不想去管他,奈何眼前总拂不去他那双忧伤的眼神。不由低头问归归:“你可是要我去救他?”
“呜呜~~”归归发出嘤呜的哀鸣,目光楚楚地求着芜姜。
小可怜儿,难得被他那般nüè待,还能对他这样不离不弃。芜姜只得站起来。
大石头边上,慕容煜已经被滂沱的大雨浇得láng狈。雨水顺着他的青丝往下流淌,将他一袭玄色斜襟长袍黏在身上,勾勒出清瘦而修长的身型。那里好像下去了许多,只是面色苍白得可怕,眼周亦在泛红。
看得人莫名不忍心。
芜姜便摇他:“慕容煜,慕容煜你醒醒!”
却醒不来,嘴角溢出一缕鲜红,头垂下去。
芜姜连忙蹲下身子,试了试他的鼻吸。连呼吸都很微弱了。一时间也害怕起来,她并没有真的想过要杀他。
“唔……”
男人的身型便是如此,看着虽清瘦,拉扯起来依旧是沉重。芜姜费力地拉着慕容煜的肩膀,奈何昏迷中的他根本拉不动,拉太狠,那身华丽的袍子都给她扯断了。
便用藤条绑住他的腰,又匀出一根长条的,像拖板车一样地把他往山dòng那边拖。
藤条将他的肋骨勒出红痕,那jīng实的腰身都似要被拖断了,小狐狸着急得“吱吱”叫。地上被雨水打湿,露出底下尖利的石棱,他的脊背便又在石棱上划出道道血痕。
倾盆大雨把芜姜浇了个透,她的眼帘全是水,自己也快要累倒了,只是兀自攥着一口气呢。见他的皂靴被一块石头卡主,只得蹲下来替他把石头扳开。
“哗啦——”头顶上方的天空划过一道闪电,听一声巨响,抬头一看,方才慕容煜躺卧的那块石头竟然生生被劈裂开两半。
芜姜看着雨中慕容煜苍白的美貌,不自禁打了个冷颤——个倒霉的yīn鬼王爷,他又险险地捡回来一条命。
好在后面的路还算顺利,总算赶在最后一口气用完前把他拖进了山dòng里。芜姜虚脱地靠坐在dòng壁上,呼呼喘着气,又饿着肚子站起来,找到两颗火石生了火。
等到一场雨停,天却早已经黑下来。腹中空空,都可听见青蛙在叫,也是奇怪,最近特别的馋嘴儿,一饿起来就想吃这个又想尝那个。芜姜沮丧地抿了抿唇,看那漆黑的丛林中沙沙作响,也不晓得是人是shòu,便没胆儿出去。
试了下慕容煜的鼻息,好像已经陷入深度昏迷了,全身烫得厉害。她便扯下几段袍摆,在dòng外的水沟里拧湿,覆在他的额头上。自己也是疲惫至极了,便蜷着身子在火堆旁打盹儿。
入夜的山dòng湿寒,慕容煜冷得牙关都在咯咯打颤。循着芜姜的气息靠过来,把清削的脸庞贴在她的蝴蝶骨上,修长手指扶住她的肩,想要从她这里得到温暖。
芜姜挪着身子正要推开他,却听他声音异常脆弱道:“娘……不要推开我,煜儿怕。”
芜姜动作一顿,他似乎以为她要将他撇弃,又立时带着哭腔道:“哥哥把我的小鹿杀了,满地都是血,刺得我几乎目盲……煜儿从此以后,再也不敢有自己中意的东西……可我真的好想她,想一直和她在一起,像世上那些男人与妻子……”
她正等着拆穿他是不是又在做戏,后面却忽而没了声音。那手指在她臂上箍得甚紧,似乎想要拽住生命中的一线依托。芜姜费力地拜了掰,掰不开,心想他这会儿都这样了,应该也不会做坏事。便由着他箍,困得阖上眼帘,不晓得什么时候也睡了过去。
……
一夜悄无声,忽而便雨过天明,山中空气湿润,dòng外鸟鸣啾啾。
“吱、吱吱——”小狐狸把捡来的果子往二人中间拨。
慕容煜顿地清醒过来,看见面对面睡着的芜姜,漂亮的眼睫儿微微轻颤着,那么的柔和与安静。这种感觉像什么,又似回到了从前王府里头的那个小糙屋。他动了动筋骨,好像已轻松,再试了下那里,自然如意,心qíng便忽然美好。勾着jīng致的唇,想要去亲吻芜姜。
淡香之气拂面,芜姜蓦地一怔,也醒转过来。睁开眼睛,果然看到一张gān净美貌的脸,连忙一把推开:“慕容煜,你又gān嘛?”
慕容煜顿住,目中盛着天然的欢喜:“花凤仪,是你救了我?”
看来昨日那些糙药倒确实有些用处,芜姜说:“你知道就好,昨天不救你,你早就被烧成黑焦了。现下欠你的命已还,从此你我二个便两清。”
果然是如此。慕容煜想起昨夜之梦,梦中他带芜姜去见了母妃,在母妃跟前拜了天地,终于同芜姜入了dòng房。那么的美好与温软,他在梦中缱绻着她的妩媚,得着从未有过的满足。原来竟不是梦,竟是她真实解救了自己的yù。
难怪今早上那里纾解了。
他的语调便温柔下来,满满珍惜地看着芜姜道:“好凤仪,就知你不忍弃我于不顾。然而既已做成夫妻,你我的xing命便互为彼此,如何却能够两清?此后的人生,你须得随我走,我去到哪儿就必要携你到哪儿。”
他说着话,那一贯画额涂唇的美貌被大雨洗净铅华,此刻难得的清雅与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