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加斯听到声音,才迷茫地抬起头来,被吓了一跳。
两人就这样无声地吃完午饭,胃口都差得创下了历史最低点,小悦无声地躺上沙发,背对将军,睁着眼睛。
阿加斯便在茶几旁守着空碗空罐发了半小时的呆。
午休一过,挂钟敲响,亲王便弹下沙发,朝门外走去。
连着好几天,阿加斯开始后悔起那天中午用的激将法,简直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每天将军的午饭时间便千篇一律的在沉默中开始,又在沉默中结束,开始还尴尬无言,但是紧接着他不管说什么,亲王都懒懒地不开口,问多了就趴在沙发上装睡觉。
卢安的军报一式四份,呈到枫叶城的三大权利机构,宰相府,军部的两名上将,以及飞影的面前。
随着军报而来的,还有阿加斯学生时代的同窗,理查德中校。
毫无疑问,他是摩尔根将军派回帝都的心腹爱将,目的则是为卢安海盗船只骚扰沿岸居民一事,在帝君面前加以分说。
海洛斯在特劳诺尔宰相的授意下,很好的履行了他的职责,把一系列判断战机的错误,贻误追战的罪名扣到了老将摩尔根的头上。
所以从卢安呈回的弹劾书,字字直指摩尔根将军驻防无方,也把海港的损失夸大十倍,yù籍此事进行弹劾,意把将军拉下马来,由宰相的爱子暂时接替权利,取而代之。
要造反,宰相虽然年老,却还没昏了头,这种事qíng他想都不敢想,别说那不可能,即使能成功,夜雨也会屠了他全家。然而人在垂暮之年,所在意的无非是家族能否继续兴旺,麾下子孙,部属,生命力是否顽qiáng而已。
所以本着这一想法,他决定要在军队中为自己儿子谋个位置。
飞影在接过王位之初,就采取了他从小在师门中接受的各种行政方法,在这点上来说,他所建立的行政体系可谓大陆上前所未有的改革,虚君实相。
指的是帝王大多数时间不gān涉行政机构的运转,由宰相全权负责,即使体系遭到几乎是所有人的质疑,事实却证明了,圣焰在逐步崛起,无论是经济,还是文化,军事,都成为超级大国,打破了千年来两大帝国分庭抗礼的局面。
君王负责行政是很不明智的,因为一旦出现了错误,便没有人可以问责,错误便会像滚雪球般越滚越大,微笑这样对他们解释。若是宰相负责行政,君主只抓牢军权与问责权,便能及时制止许多问题的发生,并加以弥补。
然而特劳诺尔身为群臣之首,即使有帝王制约,在权利下放的qíng况下,背后搞点小动作总是难免。
“嗨老友”理查德笑得满面chūn光灿烂猪八戒,丝毫不客气,在阿加斯的办公室里坐了下来。
即使知道他的来意,将军仍忍不住讥了他几句“你走对面那门,比走我这门要实际得多”
摩尔根是三朝老臣,只对正统皇室成员忠心,几十年来也从不结党营私或尝试与朝中文官jiāo好,这点是他的助力,同时更是阻力。
同样的,他的亲信回帝都述职,也决计讨不到好,与其一家家带着礼物去看文臣们的脸色,还不如蹲在阿加斯的沙发上等他帮忙来得更直接。
看了看挂钟,已是下午五点,阿加斯与理查德走出军部大楼,上了马车。
“好几年没回枫叶城来”理查德望着路边的景象“没想到变得这么繁华”
“带你去吃点好的”将军把手搭在他肩膀上,自己学生时代的老友似乎经历这些年的沧桑与不如意,变得颓废了许多。
“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理查德问起让将军最头疼的话题。
阿加斯笑道“我可不想奉子成婚”
“欢迎光临七味清汤——!”门迎看到是帝都的大红人,美男子将军前来光顾时,热qíng无比地把他俩迎进了餐厅内。
夜,八点,华灯初上,阿加斯与理查德也不坐马车,便在街道上随意走着,闲聊着。
“帝君英明,他一定能知道其中端倪的”阿加斯想到朝廷中没完没了的文职军官抬杠,心下又是一阵厌烦。
“希望吧”理查德知道老同学向来观察入微,这样的对话不会是在敷衍他。心qíng慢慢好转。
“那家的汤真不错,老友,没见你两年,跟谁学的,这么会吃”
将军不答,依旧默默走着。“我带你认识个人”他转头朝理查德说道。
“哦?”理查德跟上他的脚步,急切地问这问那“什么人,跟你什么关系?”
阿加斯带着他穿过重重豪宅,来到一处府邸的后院处,随手叩开门。
“将军与夫人出门去了”小厮见是熟客,恭敬地回答道“少爷还在花园里”
阿加斯点点头,跟着他走进。理查德的目光被蹲在花园的少年吸引过去。
“嗨,小弟”他走到小悦身边,端详绑在一根木杆上的绿之石。
“这是什么?”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闪耀着奇异光芒的绿水晶。
“你好”小悦见到来客是陌生人,却毫不意外,这年头还没有什么人胆子大到敢跑来夜雨家里撒野的地步,待阿加斯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后时,他才朝理查德热qíng一笑。
“绿之意识”他说“以前在一个地底宝藏里得到的水晶石,可以催动植物的生长”
理查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他在土里来回翻着,又摸出另外一颗种子填进新挖的坑里。
“这……这是冰月之根?”他赫然发现花园中种着的繁杂花糙中居然有自己寻找良久的药用植物。
“对”小悦看了他一眼,笑道“给三师嫂治脚疾的,可以缓解瘫痪。”
“在哪找的……”理查德说话也不利索了。
小悦读懂了他的窘态,也不多问,随手扯下半棵递给他。
“啊……这,太多了太多了”理查德忙客气道。
“没关系”小魔法师拍拍手上的泥土,站起身“这鬼东西很快就长出来了”
“太感谢你了,弟弟”理查德浑不知叫得起这个称谓的只有皇宫里的主子与恐怖的杀人剑圣,一力拍胸脯“以后被欺负了尽管找哥,别的不行,打架这点力气可是多得很”
“噗”一声小悦笑出声,连连谦让,带他到自己住的后院小楼中,洗手换鞋,下人才端过茶来,与等候已久的阿加斯坐在一起。
见到老同学笑得合不拢嘴,阿加斯知道肯定是要到药材了,只在隆奇弩斯山见过一次的冰月之根,果然被无所不能的魔法师移植回家。
“小悦知道这药怎样炼制么”当着第三人的面,将军心知他不会黑着脸,索xing把人qíng也一并讨了。
果然他难得地回了话。“治什么?”
理查德知机说道,“我妈妈中风瘫痪,缺这味药缺很久”
小悦点点头,从茶杯里抽出银勺,随手划了几下,坩埚,搅拌棒,装满药材的隔盒便自动从四面飞来,停在茶几上。
“你还是魔法师!走眼了走眼了”豪慡的理查德大笑起来“看不出,这么小小年纪”
与王都的老头子们蓄意奉承不同,他发自内心的佩服令小悦心qíng舒畅。一面轻车熟路调药,一面谦虚着。
盖上坩埚,魔法师上身伏在陶瓷盖上,双手压住,三人便随意闲聊。
无非是些早已耳熟能详的军队岁月,猎取魔shòu,大小战役,与异族的jiāo战话题。生xing不爱chuī嘘的他只是微笑着听理查德的光辉战史,和当兵的牢骚。若要把狮鹫佣兵团的战斗随便拎一件出来,都比理查德无聊的当兵历史要生动十倍。
说着说着,话题一转,又开始揶揄起无辜的阿加斯。
“这混蛋你不知道”理查德唾沫横飞地指点自己老同学,“以前念书的时候,先是在尼兰,后来又回到帝都军官培训部”
“简直就是个花花公子,男女通吃,都逃不了他的魔掌”
小悦忍不住大笑“现在也是,那天我去他办公室……”想到尴尬的一幕,两人脸上都红了。
中校也没注意到他们表qíng的变化。继续说“后来有一年,新王登基后,他居然收敛不少,也不再在外面乱搞了”
“是被爱丽丝姐姐管的吧”小悦又笑道。
“哪能呢,那小丫头早早就嫁了人,现在也不知道在哪个城里当夫人了”理查德大有当女人比男人快活之唏嘘。“他就换了个副官”
说到这里,他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说起来,那副官和你长得很像,但眼睛一比,就差得远了”
他的新发现差点让阿加斯钻到桌子下去,连打眼色制止他继续揭自己的老底。
“后来又过了几年,好象是四五年前吧,连那个副官都打发走了”迟钝的理查德完全没有注意到阿加斯像吃了一只蟑螂的表qíng,不依不挠地说着。
“因为那时候我又见到他了”阿加斯忍无可忍,终于憋出了这句话。
这时再迟钝的人也知道自己像个白痴了。理查德望望小悦,又望望阿加斯,吞了下口水。
小悦已笑得快要抽过去,连坩埚都压不稳。
“我……我休息一下,不行了,你们自便”红透了脸的魔法师尚且大笑着跑出屋外。
亲王蹲在冰冷的回廊一角,肩膀抽动着,抹了一把眼泪,也不知是笑出来的,还是哭出来的,蹲了许久,直到略有寒意,才转身整理一下衣服,走回屋去。
药剂炼好,理查德顾不得阿加斯想杀人的目光,欢天喜地捧着小悦的药方与药剂,离开了将军府。母亲的病得治,甚至比他丢官降级更让人振奋,激动的中校离去时甚至忘记了问小悦的身份。
再三承诺离开帝都前一定会来看他,理查德把摩尔根将军的麻烦都抛到了脑后。
屁股开花的监军大人
上级军官,文臣纷纷正襟危坐,排于长桌两侧,绯红早已得知弹劾书上的内容,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地瞪着对面监军钦差。
泾渭分明的两大权利阵营等候飞影,开始今天对摩尔根将军的渎职调查会议。
理查德坐在桌子末端,自从内战后,他还是第一次参加军机会议,想到老将为国辛劳一生,命运却掌握在这一群像鸭子般叫个不停的人口中,不免怒气上涌,班尼站在绯红身后,适时按上他的肩膀,示意无需激动。
“综上,臣以为摩尔根将军延误战机,兵力派驻过少,指挥不当,是为失职”监军范诺拉,年届五十的中年大臣总结了他的发言。
飞影也是一头乱麻,即使有心要为老将军开脱。却苦于在文官系统的qiáng烈要求与指证下,找不到切入点。
大厅外拖拖沓沓的脚步响起,特劳诺尔有着qiáng烈的不祥预感,听着拖泥带水的走路声音,几乎在一秒内他就知道,麻烦来了。
麻烦就这样穿着松垮的王服,在群臣注目礼中泰然经过长桌,大刺刺坐在飞影右手侧的空位上,照旧打个响指,示意小姐,上咖啡。
“众卿不必拘礼”麻烦还不忘补充一句,目光迎上军方一席最后面,大张着嘴的理查德,点头笑了笑。
飞影如得大赦,至少小悦的出现为他争取到思考的时间,他想了想,说“范诺拉卿把qíng况再向亲王描述一遍”
无奈监军只得尽量把之前的华丽辞藻努力缩短,重新报告一次。
小悦还是一如既往地随手在纸上画乌guī,特劳诺尔甚至怀疑他是不是专门来找茬的。
“海盗一向于卢安城肆nüè已久,即使是追,也不可能找到,亲王殿下?”
“没事,”小悦又低下头,淡淡地说。
“所以臣认为,摩尔根将军对麾下的军法责罚毫无道理,且令城内兵力空虚”
“完了?”小悦从那堆乌guī中抬起头来。后者心虚地与宰相对望一眼,勉qiáng点了头。
一直沉默的飞影问道“你有什么看法”
“摩尔根将军没有在港口派大部队驻守,你们认为是很不明智的行为?”小悦问。
宰相稍稍欠身发表他的看法“是的,亲王殿下,他白白牺牲了三千名将士。”
“不是这样的”理查德cha话,随即被宰相呼斥。
“殿下没有问你话”
“我如果是你,就不会纠缠那三千人的问题”亲王冷笑道望了宰相一眼。
“十二月中旬,洋流从西向东,大陆chuī西南风”
小悦抽出杯中汤勺,轻轻在桌子上叩击几下,茫然的军部众将都不知道他所做为何。
几秒后,厚厚的《天之大陆地理与气候环境》从内殿处飞来,像块大砖头般砸在桌上,震得杯盏叮当作响,群臣还未问出疑惑前,书页哗啦啦地翻了起来,停在某一页处。
“出了外海”亲王挑衅地看着监军,“洋流便转向西北,海盗船不扯帆,能在短短的几分钟内上岸?”
监军还没明白到漏dòng被揪出,仍然坚持回答道“这是我之前所报告的,海盗们掌握了某种魔导机械技术,逆流而行,追击只是盲目的消耗兵力”
“世界上没有这种东西”一语出,众臣哗然。随即又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小悦扬起眉毛,与范诺尔对视“可是怀疑我副院长的知识?”
“臣不敢”监军低下头,暗对宰相使了个眼色。
“殿下能否为老臣一解疑惑,若没有这种技术,海盗船又是如何靠岸?”特劳诺尔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