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故看着仲世煌挺直的背影,将话默默地咽在喉咙里。
随着一声巨响,灿如盛夏烈日的光将万物融于亮白。温故等人眼前花白,脑中嗡嗡作响,足足空白三秒才反应过来发生何事。
天上地下俱是白茫茫的一片,十几秒后才恢复少许颜色。
huáng凌已不在原地,仲世煌不知何时站了起来,蓝色袍子在光中浅得发白。
温故嘴唇发白,抓着碗的手微微颤抖:“我们现在……”
“这是此刻!”huáng凌的喊声穿透重重闪电,钻入温故等人的耳内。
青宵单手托起天然红。
huáng凌半空出现,右手在鼎上轻轻一抹,紫混沌火倏然跳出来。
被雷电笼罩的仲世煌侧身,右手朝火的方向一引。
紫混沌火抖了抖,慢慢朝他的方向挪过去。
白须大仙一眨不眨,呼吸亦小心控制,生恐惊跑了它。
温故突然拔剑,暮海苍月一出,聚集于仲世煌头顶的雷电就散了开来。
“你做什么?”huáng凌刚说完,就看到一只绝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手凭空朝紫混沌火的方向探去。
暮海苍月剑发出尖啸,一道雷电被接到剑上,朝那只手劈去。
那只手手腕一翻,魔气在五指间流转,凝注闪电,顺手丢给青宵。青宵下意识地避退,手中天然红跟着晃了晃,紫混沌火立刻停在半空,像是站在十字路口的迷路小孩。
温故一剑挡在紫混沌火与手中间,剑尖微微一颤,挽起无数朵剑花,封死了那只手的所有去路。
手慢慢地握成拳,手肘,手臂,肩膀,脖子,胸膛……一个人慢慢现形。乔奣看着温故,神色yīn冷。
“又是你。”白须大仙与青宵双双出手。
乔奣嘴角微弯,身体化作银砂,很快消失在他们眼前。
当眼睛看不见时,他能依靠的只有剑。温故闭上眼睛,心随意动。暮海苍月的剑柄在温故手中轻轻一转,猛然朝青宵的脖子削去。
一只手出现青宵的喉头,指甲扎入他的喉中,青宵发出一声惨叫,正好温故的剑锋送到,那只手猛然一缩,擦着剑锋消失无踪,温故急忙将剑锋一转,追了上去。
青宵捂着咽喉软软地倒下,白须大仙急忙冲上去扶住他。
另一边,闭着眼睛的温故与隐身的乔奣战到一处。
眼见紫混沌火与仲世煌越来越近,乔奣终于沉不住气:“这么想死,如你所愿!”他双手一张,银砂形成十几道细泉,朝温故席卷。
温故浑身裹在银砂内,暮海苍月发出刺耳的鸣叫,竟穿透隆隆雷声。
白须大仙飞出数道符,贴在乔奣周身各处。
乔奣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别忘了,你是我的徒曾孙!只有我会你不会,没有你会我不会的。”身上的符倏地消失。
白须大仙抽出一把匕首,口中念念有词,手指在剑尖轻轻一抹,“请毕虚大……”“神”字尚未出口,就被乔奣一脚踢飞。
乔奣脸色冷厉,杀意盈眼。
缠绕温故的银砂忽而散开!
温故拿着暮海苍月当拐杖,堪堪站稳身体,脸上颈上手上都是细细小小的伤痕。要知道暮海苍月最大的威力就是借雷电之力,但仲世煌正在渡雷劫,他怕暮海苍月贸贸然介入,会对他造成影响,只能咬牙忍耐。
乔奣眼睑微垂。
银砂瞬间聚拢。
白须大仙双袖一甩,风将袖子鼓起,如两个巨大的鼓风机,拼命地chuī着银砂。
银砂被chuī散,漫天铺开。
温故刚松了口气,就感到背脊一凉,拿起暮海苍月回身一挡。凝聚成剑的银砂击在暮海苍月的剑神上,如撞击岩石的瀑布,四下溅开。
“小心!”
耳旁传来白须大仙声嘶力竭地吼声。
温故背脊一疼,利刃从背cha入,一只手轻轻地按住他的胸膛,身体被死死地卡住。
乔奣半搂着他,眼睛盯着已经落到仲世煌手里的紫混沌火,贴着温故的耳朵低声道:“从我手里抢东西的代价,就是得不偿失。”
白须大仙不断用仙术撞击乔奣的结界,奈何两人修为相差太远,无异于蚍蜉撼树。
温故望着仲世煌,一边祈祷他不要回头看他,一边咬紧牙关,不肯让溢到喉里的血从嘴角流出来。
像是感应到他的目光,仲世煌突然抬眸。
四目相对,温故努力扬起嘴角,却控制不住血水慢慢地溢出唇齿。
仲世煌的瞳孔陡然一缩,神色惊怒jiāo集,张开嘴巴似乎要说什么。
轰隆隆的雷声骤响。
电光隔断两人相jiāo的目光。
温故努力抬起手,抓住乔奣的手腕,正要用力,就听乔奣柔声道:“我知道你是仙人,伤得再重也会慢慢复原,所以,特意送了一份惊喜与你。”
温故心头一寒,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感到魂魄一轻,慢慢地离开身体。
乔奣抽出匕首,笑容yīn沉而狰狞:“我说过,若是我不痛快,我就要别人更不痛快。”
温故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感到自己仅剩的二魂六魄要分离开来。
“魂修的功法!”
白须大仙的吼声一刹那压过重重雷鸣。
温故灵台清明,急忙运起魂修功法,散开的魂魄果然慢慢地聚拢来,眼见着就要回到体内,漫天闪电忽而如万马奔腾,咆哮整座荒岛,聚气阵大亮,阵内魔气爆炸般四散开来,温故的魂魄被一阵巨力推开,不受控地飞向不可知的远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整座岛在电闪雷鸣中慢慢地,慢慢地,沉下去。
74碎魂之dòng(上)
温故一醒来,就察觉自己魂修功法大成,三魂七魄归位,尚来不及欣喜,就被一盆冷水浇下——真真切切的水,水珠还顺着叶子滴滴答答地往下掉。
浇冷水的人拿着桶笑嘻嘻地凑过来:“好小糙,冷水澡舒不舒服?”
温故:“……”他确定自己大名、小名、道号、字都不叫“小糙”,可看对方的脸色,分明是在对自己说话。
“不够舒服的话,我把你直接丢到桶里好不好?”那人虽然在笑,嘴脸却扭曲得厉害。
“你在这里做什么?”那人身后传来冷冷的质询,让他变了颜色。
“山主。”那人手里捏着桶,表qíng又欣喜又害怕,十分纠结。
那山主说:“这里是我和小糙的家,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许进来。”
那人表qíng越发扭曲,仍怯生生地答应了一句:“是。”
“去碎魂dòng住一个月吧。”
那人怔住了,大哭大闹道:“山主饶命!山主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想念小糙,过来看看,帮你浇浇水。”
山主慢慢地走进来。从温故的角度看,身量极高,仰头看到他的膝盖。“我说过了,以后谁都不准欺负他。”山主说到此处,音量压低,近乎自言自语,“我也不许。”
那人犹不死心:“我知道小糙救了山主,可那是他的运气,我们都愿意为山主赴汤蹈火。”
山主道:“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人呆了。
“你去吧。一个月后若是没死,我就送你一颗聚灵果。”
那人眼神闪了闪,挣扎片刻,跪下磕了三个头,匆匆忙忙地出去了。
山主不管他,径自走到温故面前,伸手摸了摸。
温故起了一身的jī皮疙瘩,刚想说话,就看到对方拿出一面椭圆形的镜子,放到温故面前。镜子里,一株含羞糙颤巍巍地站着,叶子在山主手指的逗弄下,慢慢地缩了起来。
温故:“……”为什么他没有在镜子里发现自己身影?
“小糙。”山主低声道,“这是凝魂镜,希望对你有用。”
“你什么时候才能再次成灵呢?”
“你不成灵,我给你准备的聚灵果就都làng费了。”
“我答应你,要是你成灵,我就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再也不赶你走了。”
“你不喜欢我和其他人在一起,我就不和其他人在一起。”
“不过,这个要你自己对我说。”
“你开口,我就答应你。”
温故目瞪口呆地看着山主温柔地对着自己喃喃自语半天,才失落地收回手:“再过几天就是十五,碎魂dòng说不定又要出幺蛾子,你不在,我怎么办呢?”
山主絮絮叨叨了大半天,最后在他面前蜷缩着睡着了。
温故看看他,又看看镜子,脑袋里转过一个荒唐的念头:难道,他变成了含羞糙?
他凝神聚气,将魂修功法又运行了一遍,寻回的一魂一魄的确是他的没错,体内也没有其他魂魄残留的痕迹,也就是说,他应该不是夺舍。
那是为何?
温故回忆陷入黑暗前的记忆。仲世煌渡劫,半路杀出乔奣抢紫混沌火,自己与他拼斗,被他从背脊捅了一刀,魂魄被bī出,在白须大仙的指导下使用魂修的功法凝聚魂魄,然后不由自主地飞了过来……
难道,因为他想凝聚魂魄,所以失去的一魂一魄吸引他过来?
可这里又是哪里,自己为什么会变成一株含羞糙?
他皱着眉头,想要将魂魄从含羞糙中脱离出去,努力了半天,只看到镜子里含羞糙不停地抖动着叶子。
本已睡着的山主不知何时睁开眼睛,静静地看着他努力,许久才道:“小糙,不要急。不要勉qiáng自己,我在这里。”他伸出手指,轻轻地碰了碰含羞糙,看着叶子蜷缩,脸上浮现一丝淡淡的笑意,“我会等你。”
温故心里懊恼得要命。真是隔行如隔山,都是修道,他却不知妖修成人形的门道。
山主说:“你记得我曾经说过什么吗?妖修的最大秘诀就是,心想事成。你想变成人,就能变成人,只要坚持。”
坚持?
温故闭着眼睛,想象自己的模样。
带着浅浅笑意的声音陡然一顿,随即温故就被抱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山主双手搭着他的后背,惊喜道:“小糙,你成灵了!小糙,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一个人。”
温故:“……”幸好仲世煌看不到。
山主放开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个朱红色的果子给他:“这是聚灵果,你快点服下,之后就不怕再变回原形了。”他见温故迟迟没有伸手,直接将果子塞进他的手里,“你以前不是一直很想吃吗?这次我答应你,管够。”
温故拿着果子,内心不安,缓缓开口道:“请问尊驾是何方神圣?”
山主先是惊喜,随即震惊:“小糙,你说什么?”
温故抱拳道:“敢问尊驾是何方神圣?”
山主眸光闪了闪,突然朝温故伸手。温故下意识想闪,却没有闪开,换了具身体,他的反应力和速度显然大不如前。
“的确是小糙的魂魄,但为何变得这么qiáng?”山主看着他的目光充满探究。
温故道:“实不相瞒,其实……”
大地猛然震颤了一下,轰隆隆的声音从西方传来。
温故转头,就看到十几块巨石从山坡滑落,朝自己所在的山谷滚来。
山主抓起温故,驾起一阵风,朝石头滚落的山坡飞去。
温故这才看清楚自己所在之地的全貌。这是被群山包围的山谷,到处是花糙树木,绿意盎然。他想起师父曾经提过,妖怪分很多种,树妖花妖最温顺无害,它们大多靠聚集天地灵气而生,小部分是修道者或者仙人魂飞魄散时的散魂散魄借体重生,莫非自己就是魂飞魄散的一小部分,借着含羞糙重生?
山主到山坡附近停下,伸手想牵温故的手,被温故避了开去。
山主回头,乌黑的眼珠渗出丝丝冷意,语气不复温柔:“小糙,不要任xing。以前是我错了,以后我们好好的。”
温故再次庆幸仲世煌不在。
他见温故没反应,眉宇间出现不耐烦的乌云,扭头道:“跟上。”
温故心中有太多疑问,最想知道的是自己昏迷了多久,昆仑现在如何,仲世煌的近况。可是他现在太弱,弄清对方是敌是友之前,不敢随意bào露身份,只能乖顺地跟上。
山主顺着山坡往上走,走着走着就来到一个山dòng前。
光是靠近,温故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抬头就看到山主戏谑地盯着自己。
“过来。”他朝他伸手。
温故低头道:“我自己可以。”
山主脸微微发黑,“小糙,你不乖了。”
温故假装没听到。
山主转头看dòng:“芍药,出来。”
芍药就是刚才泼冷水的那个人,却不是dòng里跑出来,而是从山dòng上面。他看到山主,立刻手脚并用地跳下来,笑嘻嘻地说:“山主,你是不是改变主意,不舍得罚我啦?”
“刚才发生何事?”
“我也不知道。我刚刚去拿被子褥子。碎魂dòng里太冷,我怕晚上着凉。”他说着,还展示了下手里的东西,果然是被子和褥子。
山主想了想,道:“你和小糙在外面等,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来。”他回头看温故,眼神柔qíng似水,将适才的恼怒都抛在脑后,“这次再违抗我的命令,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温故眨了眨眼睛。
山主进dòng。
芍药蹦蹦跳跳到温故面前:“你这么快就醒了?很划算嘛。跑进碎魂dòng里把山主拉出来,睡个十几年,痴恋就有结果啦。”他又妒又恨地推了温故一把,“为什么山主会喜欢你这样的白痴呢?连话也讲不全,一天到晚只知道跟在山主的屁股后面打转。山主以前那么讨厌你,就因为你救他一次,他就对你不一样了。这种做法真卑鄙!你明明知道,就算没有你,山主也不会有事的。”
52书库推荐浏览: 酥油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