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钱嬷嬷回到长公主住的院落,她们从后门进去,刚绕过一扇屏风,就听到长公主发怒的声音:“你呀,你呀,你怎么总是不听劝,又和人打架……看看你这样子,鼻青脸肿,身上有伤没有……嗯……把衣裳脱了我看看……”
这才听到一个少年的嗫嚅声:“舅母,我无事。”
长公主还是生气:“无事,无事,上次腿上划伤流血了也说无事。”
宁宁停在那里没有进去了,钱嬷嬷便请示道:“长公主!”
静安长公主听到了她的声音,便有一位丫鬟过来请她们进去。
宁宁走进去,见静安长公主坐在榻上,脸色已经好些了,她的面前站着慕昭,看他站得笔直的背影,就知道这是个人是个倔qiáng的刺头。
静安长公主起身来拉着宁宁去坐下,又对慕昭说:“见过长宁公主之后就出去吧。不要再和人打架了,今日是我的生辰,都要被你气出病来。”
慕昭大约也是很后悔难受的,所以他眉头皱着,想说什么又没说,只是看向了长宁公主。
在他的印象里,长宁公主还是多年前那个粉团子,突然冲出来挡在他的面前,然后帮了他一次,没想到今日一见,那个粉团子已经是一位亭亭玉立的美人了,被她微微上挑的黑眸看着,他就突然紧张起来,想到自己和人打架脸上带着青紫的模样,就羞愧难堪得想钻进地板下面,于是脸也红了,手脚也不知道怎么放了,嘴唇动了动,声音小得如蚊子哼哼:“见过公主殿下。”
没有等长宁应他,他就自己跑出去了,而且是惊慌失措,先是撞到了房间里的一个杌子,又如一发pào弹一般地撞到那水晶门帘子上,让帘子发出哗啦啦的声音,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帘之后后,随即,屋里的诸位还听到外面发出嘭的一声,不知道他又撞什么了。
静安长公主目瞪口呆,长宁公主也觉得莫名其妙,心想他搞什么鬼啊。
☆、第 17 章
第十七章
长宁公主没有在静安长公主府上多待。
别的客人还要留下来玩耍用过下午的点心后才会离开,甚或关系非常好的,还会留着用过晚膳才走,长宁公主在午膳之后就回宫了。
男客和女客并没有在同一个地方招待,宁宁在之后只见了慕华表哥,其他的男xing便无缘得见了。
静安长公主曾想和宁宁结亲的老二慕言刚刚成婚就跑到北边边境去磨练去了,他受不得京城的沉闷,非要去边境,静安长公主拿他没办法,只得不舍地让他去了。
而宁宁所见自己的二表嫂,其实是个漂亮的人,只是不知慕言怎么就能扔下新娶的媳妇跑掉了。
对之后没有再见过刘家的那位刘冕,宁宁是丝毫不觉得遗憾的,而且她也并不想见他。
刘冕的母亲刘家夫人,宁宁在午膳时候也多打量了几眼,只觉得是个还算和蔼的妇人,话不多,面相也不凶,应该会比较好相处。
不过,再好相处,宁宁也对去她家当儿媳妇没有兴趣。
于是回宫的路上,宁宁就苦恼起来了,心想自己怕是要让母亲失望了。
她甚至想,要是皇后不这么由着她的xing子,定下了某个人,由不得她反对,就如当初大公主和亲一样,说不得她也就听天由命,以后去别人家见招拆招了,女人的抗压能力一向挺好的,她不觉得自己一定会把日子过得差。
但现在给了她选择的权利,她肯定是这也看不上那也看不上的,从十岁就开始苦恼自己的婚姻大事,宁宁觉得自己太苦bī了。
回去要怎么和皇后说呢,说刘家的儿子还不错,十岁就订娃娃亲,十三岁就嫁了?
宁宁心想还是算了吧,想着这个就头疼,她真的对那个小少年一点意思都没有呀。
要是和皇后说不喜欢刘家的儿子,皇后肯定又要着恼地去为她找新的合适的人家了。
其实嫁到长公主家里是很不错的,一切都熟,奈何二表哥结婚了,当年她才两三岁的时候就和姑母家里定了亲事,现在想起来其实也不错呀。奈何奈何……
宁宁用手指抚了抚额头上的刘海,将光脑门露出来,突然就开心地笑了,她想那个慕昭还真是有意思,她还没见过这么有意思的人。
本来是很苦恼的,没想到想着慕昭的种种奇葩行为,她傻乐了一路,一直到回了慈元宫,她心qíng都还不错。
皇后这下没有在昏睡,而是坐在榻上看几样首饰。
因为国家一直在打仗,军饷所需不少,皇帝就一直要宫中节俭,皇后除了皇后必有的那些头面,其他的就实在没有太多。
宁宁进了屋,走到皇后的跟前去,说:“母后,这一套和田玉的首饰很好看。”
她说着,还伸手摸了丝绒上面的玉镯子一把,她看得出,这一套和田白玉杂质较多,算不得上品,不过工匠手艺不错,雕琢得很好。
皇后说:“这玉质算不得顶好,你父皇新得了一块玉料,说开出来是顶好的羊脂白玉。我看看,能不能要来给你做嫁妆,手镯,耳珰,玉佩,合卺杯……”
宁宁搂住她和她亲昵地腻在一起,道:“母后,其实我只要你好好的就行了,这些不过是身外物。”
她才这么说完,皇后就稍稍板了脸,“身外物,也要有才好。你看你,在这些事上就和旻儿一个德xing,要是不争,谁会留给你呢。你父皇便是,他现在一心在翠羽宫那里,以前那般宠你,现下也没看他为你多做打算。”
宁宁没有应话了,不过皇后说得也对,要是她不要,皇帝的有些好东西也被别的人要去了。
其实她是不想算计自己的父亲的,但皇帝虽然宠她,却始终是皇帝,她比起是他的女儿,更是他的臣民。
如今这种身份上的差距带来的感觉,比起以往更重,甚至让宁宁已经很不安。
皇后看宁宁沉默不言,便也不再说这一方面,拉了宁宁坐在自己身边,问道:“在你姑母家里去,怎么样?”
她的语气是比较轻快的,因为她看得出自己女儿心qíng不错,应当是看上了那位刘家儿郎了,这样,她也就放下些心了。
宁宁对着皇后尴尬地笑了笑,说:“还……还好。”
反正是自己女儿,皇后便也不拐弯抹角了,说:“我见过刘家的长子,相貌人品是不差的,既然是同母所出,他那弟弟刘冕,也该不会差,是也不是?”
她甚至是有点要打趣女儿的意思了,可见她这日心qíng不差。
宁宁却迟疑着,心想自己应了的话,皇后肯定会比较高兴的,但是,就真的这样定了以后的命运了吗。
皇后看她沉默下来,眼神也有一点躲闪,不由一愣,说道:“觉得不好?”
宁宁只好实话实说了,“觉得还太小了,我并无……”
她说不下去了,而皇后目光深沉地看着她,然后又叹了口气,道:“既然这样,等你哥哥回来,我再问问他。”
宁宁正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外面就响起了请示的声音,是皇帝身边的太监过来传话,让长宁公主过去。
宁宁握了握皇后的手,“母后,我去去父皇那里。”
皇后为她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裳,才让她过去了。
皇帝应该知道宁宁代替皇后亲自去为静安长公主贺生是为了什么,所以叫了宁宁去,也是为了这事。
宁宁进屋之后,他就看向了她,只见自己女儿已经渐渐有了少女的风qíng,一行一动之间风姿楚楚,明眸皓齿,肌肤如雪,是位难得的美人。
不仅如此,她虽只在几场宫宴上露过面,在京中却已经有了姿容绝美聪慧不凡的名声。
皇帝对自己的小女儿是非常满意而且骄傲的,他笑着说:“坐吧。”
宁宁却没有坐,在司茶宫女进来奉茶的时候,她亲自为皇帝奉茶,然后还过去亲热地给皇帝捏肩膀,道:“父皇辛苦,女儿伺候你好啦。”
皇帝很是爱怜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说道:“朕的女儿,已经长大了呀。”
宁宁便说:“女儿在父皇您面前,永远还小呢。”
宁宁到最后也不知道皇帝叫她过去是做什么的,或者只是想看她几眼也说不定,她回了慈元宫,皇帝那边倒给她送了不少东西来,从文房四宝到胭脂香粉,还有布匹锦缎,簪子金碗等等。
宁宁心想去看一回皇帝给他捏一阵肩膀就有这么丰厚的小费,她是愿意日日都过去尽孝的。
但之后事qíng还是让皇后不高兴了,因为她想找皇帝要那块开出来的羊脂玉的时候,皇帝那边回答说已经应了要给翠羽宫开一套碗筷勺子出来,而且工匠都已经定好了。
皇后气得不轻,宁宁只好轻轻抚弄她的胸口让她不要气。
皇后之前看那一套和田玉首饰,想来是想给宁宁,看后又觉得玉质不顶好,就没有说要给她了,想从皇帝那里要玉料,现在可好,只晚说了一步,就被翠羽宫要去了,现在皇后只好把这一套玉质不顶好的拿给宁宁了,说:“你再长长,这些也就能用了,先拿去吧。等以后再有好料子,就再打一套。”
宁宁搂着皇后将脸埋到她的肩膀上,久久不言,心里却又感动又心酸。
太子总算回京了,先去向皇帝汇报了事qíng,就来了慈元宫看皇后,发现在他离京的这段时间,皇后的头发又白了很多,而且人也消瘦了不少,他跪在地上长久不愿意起身,“儿子不孝!儿子不孝!”
宁宁站在旁边,发现哥哥出门去转了一圈,被晒得稍稍黑了些,一切倒还不差,只是xing格还是原来那样软软糯糯的。
皇后说:“快起来,跪着做什么。”
太子起身时眼眶是红的,叫了太医来询问皇后的病qíng,又细细叮嘱她一定要好好保养自己,又将不少从外面收回来的好东西给皇后和妹妹。
太子留在皇后处用了晚膳,皇后没有吃多少东西就要反胃想吐,之后只是勉qiáng喝下药就先睡了。
太子亲自服侍皇后用药,又为她捧面巾这些,做得不比宁宁差,宁宁这时候就在旁边守着,看哥哥尽孝心。
皇后躺下后,宁宁叫太子到了自己住的房中,她一直住在慈元宫,小的时候住在正殿后的抱夏里,现在她住在东屋里。
宁宁的闺房,太子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一直以来就是非常稳重的布置,不太像小女孩的闺房。
宁宁招待他在椅子上坐下后,她就对伺候的嬷嬷宫人说,让她们都出去,这里不要人伺候,她有事要和太子说。
宫人们自然便出去了,诸如姜嬷嬷等,还以为公主殿下是要和太子殿下说些小女儿的私话,诸如再让太子殿下打听打听刘家儿郎的事之类。
但宁宁实则是和太子说:“哥哥,你想做皇上吗?”
她此话一出,太子就惊了一大跳。
☆、第 18 章
第十八章
太子本就是为将来做皇帝才被定为太子的,但是,太子将来一定能够当得上皇帝吗?
这是一个让人很心寒的问题。
原因是太子做了多年,最后顺利当上皇帝的,并不是百分之百,不仅不是百分之百,其比率还很低。
这些太子,有些是因为皇帝老爹活得太久,孩子小的时候尚觉得可爱能够宠爱,孩子长大后就越来越看不顺眼,最后自己把太子处置了;也有太子做得不好,被皇帝废掉的;还有被其他兄弟篡位的;甚至有比皇帝活得短,先于老爹死掉的……诸如此类,总之,从太子顺利坐上皇帝位的,并不是那么多。
别人也许听不出长宁公主这话是什么意思,太子却没有办法听不出。
因为宁宁站在他的跟前,和他距离极近,两人几乎呼吸相闻。
而且,宁宁黝黑深邃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带着一种决绝恐怖的味道。
在这种qíng况下,太子怎么会听不出妹妹话里的潜台词。
太子压低声音小声说:“宁宁,你在说什么!”
宁宁却一点怯弱之色也没有,反而对着他点了头:“对,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看父皇他现在一心放在翠羽宫里,对七哥十分看重,而且连连提拔杨家人。你不会不懂他的意思吧。”
太子叹着气摇头:“即使父皇真是那个意思,这个江山本就是他打下来的,他要给谁,我都无话可说。再说,我也不是非要做皇帝不可。”
太子这种丧气话,本该让宁宁很生气,不过这却像是她早就料到的,她已经无力生气,只是说道:“你真是这么想的。”
太子伸手拉住宁宁的手,说:“的确如此。”
宁宁说:“那你让母后如何想,母后是皇后,却被翠羽宫压一头,翠羽宫什么都占好的,让母后难堪。再说,你说你不是非要做皇帝不可,但别人会怎么想,他们会因此放过你吗,会放过你的家眷和臣属吗。哥哥,这本就不是你不想争的事。”
太子伸手捂住了宁宁的嘴,道:“只要不是父皇废我太子之位,我便会做个好太子好皇帝。”
宁宁道:“太子扶苏的事,难道不是前车之鉴。”
太子道:“宁宁,你安分些吧,难道你想谋反不成。”
宁宁也说不出话来了,她其实就是想激起太子的士气而已,要是真要做什么,她真什么忙都帮不上,除非她敢去帮太子弑父。
太子唉声叹气地拍了宁宁好几下,离开了慈元宫,宁宁提着襦裙一直将他送到了宫门口,回到自己的房间,也和太子一样地唉声叹气。
皇后的状况眼看着好些了,宁宁和太子都为之开心,太子还让太子妃每日都进宫来为皇后侍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