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趣园里点着不少红灯笼,映得四处红彤彤一片,倒是很喜庆的,甚至有种身在繁华梦中的感觉。
在静安长公主和长宁的前面有几个提着灯笼的仆妇,身后也有好几个照灯笼的仆妇,路上照得十分明亮,这般一路走回居处去,静安长公主将长宁送到了宁康居门口才走,长宁在门口站着见她远去了,才返身回屋。
秋元娘此时已经迎了出来,说:“公主,冻到没有,怎么不是乘轿回来呢。”
长宁笑道:“走走也好,空气很清新。”
长宁jiāo代如意和玉娘不要将有关慕昭的事qíng说出去,如意和玉娘能够得到长宁的重用,当然不是蠢材,便明白长宁的意思,玉娘还抿嘴笑,大约是以为公主殿下虽然在外表现得老成,心里其实还是很害羞的。
很快就到了chūn节。
长宁被太子接到了太子东宫去过chūn节去了。
在长宁的记忆里,从前也有两次,皇帝在外巡游,并不在京中过chūn节的例子,只是,那时候皇后还在,所以她也没有感觉怎么着,只是此次,皇后不在了,皇帝也不在京中,她就觉得有些冷清了。
因皇帝提倡节俭,太子东宫里伺候的宫人便很少,后宅里人也少,几乎没两个侍妾。
而且只养了几个声伎,这几个声伎,还只在太子招待臣子的时候才叫去助一下兴。
所以在这种qíng况下,太子东宫里的chūn节,还没有人多的英国公府里热闹。
这是长宁第一次长时间住在太子东宫里,她住在东宫昭明宫旁边的院落,距离太子的后宅居处和他的书房院落都不远。
宁宁对太子身边的这些属官,有些比较熟悉,因为曾听皇后和太子说过,大多数是全然不了解的。
在东宫里住这些日子,她便好好探听了解了一番。
因前朝的前车之鉴,皇帝比较忌讳太子有东宫卫兵,所以太子东宫是由皇帝的禁军守卫的,且太子并没有掌任何兵权,也并没有让他和兵将们有业务往来,也就是,皇帝断绝了太子接触军队的可能xing。
太子从前曾去西边督军过,和万将军便比较熟,关系想来还不错,但因皇帝不放心一个将军在一地当土皇帝,所以有让将军轮岗,现在万将军已经被撸回老家了,太子和西北军便也没了联系。
再说太子自己也不敢和掌管军权的大臣过于接近,怕遭到皇帝的忌讳。
所以和他jiāo好的大臣,都是文臣。
宁宁看太子既不骄奢,也不喜好玩乐,甚至不好色,且能兼听明理,只是有些小缺点,例如过分喜欢和文人结jiāo,并且爱辩禅理,这样的太子,要是生在和平年代做守成之君,也许不至于能够开创一代盛世,但不会让百姓吃苦,可以带来繁荣,而且重文,也正是乱世之后休养生息非常需要的。
宁宁也是在这时候明白了太子何以是如今这副模样。
太子出生时,大周基业刚刚奠定,皇帝接受前面的一些政权短短时间就出乱子毁于一旦的教训,所以开始有计划地培养太子。
在大周之前的政权,包括北边西边和南边,共有数个,有儿子杀了老子篡位而造成内乱的,有兄弟互相厮杀而亡国的,有臣子造反而被篡了帝位的,有嗜杀自取灭亡的……
所以启元帝登基之后,一边打仗一边就找文臣们提出意见,要如何才能避免这些问题,这些文臣的确提出了很好的意见,之后大周境内重视农业,开渠引水,农桑便得到了恢复和发展;减轻赋税,让百姓休养生息;优待文士,让文化得以发展传播;对官员加大考察,政治清明……
诸如此类,这些让大周很快就稳定下来,虽然年年jiāo战,但大周境内并没有出现民不聊生的qíng况,反而在东边之地,已经有盛世的繁荣景象。
这些都是让皇帝非常满意和有成就感的。
但这里又有了问题,那就是在他的有生之年里,西梁北齐和大周形成了鼎立之势,他一直没能一统天下。
因此,便又出了另外的岔子。
因他当时接受文士的建议,天下平定之后,以文治理天下,便可以避免以后出现之前这近百年的战乱,启元帝顾宗豫仔细斟酌后,觉得这非常有道理。
所以他挑选老师,从小教育太子,把太子教育成了拥有以文治理天下的思想的继承人,不仅如此,太子受文人思想影响过重,还偏于重禅理,之后皇帝发现这样的太子又并不是他所喜欢的,他还是喜欢更像他一些的人。
他希望自己还能够改过太子的那些思想,在他才十五六岁的时候,就开始锻炼他,让他在大周国内巡查官吏的吏治,又让他去督军,但这些似乎并没有改变太子的xing格。
于是皇帝越发对太子不满意了,这时候老七,现在的简王又长大了,他觉得老七和自己很像,就又有意简王。
不过他对太子,应该还是有父子亲qíng在的,所以并没有废掉他。
比起前朝的皇帝,儿媳妇都不放过,和任何儿子都不特别亲近,甚至听信宦官之言就想杀自己儿子,最后被儿子杀了,要求已经降得很低的宁宁觉得自己的老爹还算不错了。
而且他的政治理念也没什么问题。
让他时运不济的,只是在他优秀的同时,奈何西梁和北齐的君主也不昏庸,让他一直没有办法一统天下。
大约就是周瑜那一句“既生瑜何生亮”吧。
宁宁在东宫,并不敢建议太子在和文臣相jiāo且受文臣们拥戴的同时,去拉拢京中武将,毕竟皇帝在权利上心思特别敏感且多疑,到时候引起皇帝反感得不偿失。
但是,不拉拢武将和他们关系密切,却也不能不对有权势的武将特别了解,这样一旦需要用到他们的时候,知道要怎么办。
宁宁也是此时才彻底明白皇后想把自己嫁给殿前都指挥使刘昶之子的良苦用心了。
不过她现在想,即使她想把自己嫁给刘家,但皇帝说不定还不允许呢。
是否是皇后想和武将之家搭上关系,所以皇帝之后才越发冷落她,宁宁不得而知,不过前朝有皇后闷死生病的皇帝自己跟武将跑掉的前车之鉴在,皇帝说不定真因此生疑也说不定。
第32章
第十章
宁宁是不吝啬对太子说一些自己的见解的,因她知道太子为人忠厚,即使自己说大逆不道之言,他也不会责怪自己。
所以宁宁对太子说了对武将之家要有些了解,以后想要用他们的时候,可以通过什么关系得到他们的效劳,太子听后,便言道:“有属官对本宫提过此等建议,不过父皇在京中耳目不少,杨家又生怕抓不住我的把柄,东宫里的属官乃是父皇所设,不是人人为我所用,贸然让人去打探武将之家之事,走漏风声,反而不妥。”
宁宁不由道:“难道无一人堪用吗?”
太子笑了笑,轻轻摸了摸宁宁的头发,说道:“倒不是没有,本宫心里自有明账,放心吧。”
各衙门是在正月初八就开始解印办事了,太子便也忙碌起来,要掌管一个朝廷政府的运作,可不是一份简单的工作。
不过宁宁并没有因此就搬回静安长公主府去住,她留在太子东宫里,会帮太子看奏折,和提一些自己的问题。
通过这种办法,她对这朝廷的运作和朝中不少大臣,便也有了一些了解。
和太子在一起之后,宁宁发现她哥哥倒没有她之前想的那样没有心眼,在人前,他倒是个威严的太子,大约自己是他妹妹,他没有防备,才将自己最脆弱的一面露给自己。
以至于让自己以为,他一直是那般地柔弱忠厚和没心眼。
之后宁宁也意识到,太子东宫里人少,并不仅仅是因为要响应皇帝所言的节俭的号召,而是太子不愿意用太多人,人多必定耳目多,必定口舌多。
太子的书房里,更是只用一个不识字的哑巴在打扫,门口也是一直有守卫的,院落里更是没有种植任何的花木,显得十分空阔,也是为了不让任何人有掩藏的机会。
太子能够敏感和机警至此,想来以前日子也并不好过。
他是十六岁就入住东宫,当时还是个小少年呢,当了三十多年太子,只是让皇帝不满,没有被废或者被杀,宁宁突然觉得她哥也挺不容易。
宁宁知道这时候并没有密折制度,所以很多奏折,即使是直接上呈给皇帝,也可能被身边伺候的太监和宫女看了去,然后将消息传递出去,更遑论那些一层层送来的奏折,不知道会被多少人看去,多少大事就是这样被坏掉的,她便对太子建议了密折制度,太子也并不敢用,只说等父皇回朝,让其他官员上疏。
朝中官员所写的折子,有相当一部分是互相倾扎,要从中有所判断,便不是一件易事。
她见太子对这种折子的处理便是放到一边,看似不予理睬,宁宁便问:“太子哥哥,这些都不处理吗?”
太子便说:“这种事,若是处理,一时并不能公允掌握,有可能会使好官蒙冤,先放几日,定还会有与此相关的奏折呈上来的,你再看看,就会明白了。”
宁宁便说:“但也有三人成虎的说法。”
太子道:“看这些奏折,便可知道,哪些人之间关系比较好,哪些人互相jiāo恶了。先只要心中有数便成。心中有数,之后就知道让谁去调查此案较好。坐在政务殿中,想要了解人心,并不容易。”
宁宁觉得很对,说:“所以一个好的监查制度,便也非常必要。”
过年期间,太子和皇帝之间的信件几乎是日日都有的,看来皇帝在前线也很关注京中政务。
这说明了几种可能xing,第一,皇帝不信任太子,可能有人在皇帝跟前说太子坏话;第二,皇帝关心朝政,是勤政皇帝,腰时时了解政务;第三,皇帝还是很爱太子的,所以言辞都还很亲切。
宁宁就问太子:“宫中也可给父皇写信吗?”
太子便道:“应该可以。杨同勋乃是督粮官,他可以带信去。”
杨同勋正是贵妃杨氏的哥哥。
自从贵妃杨氏受宠,杨家便得到了皇帝的重用,不过皇帝也不是昏庸之君,虽然重用杨家,但并没有偏听杨家,所以杨家在京中虽然跋扈,但也有限。
宁宁让去北边前线的慕言带了不少东西去给皇帝,小到擦手擦脸的膏脂,袜子,护膝护腰靴子,大到给将士们做的棉衣,还有不少行军饼,这饼在现在还没有出现,所以宁宁觉得做去给皇帝,皇帝吃到应该会比较高兴。
当然,除了这些,便还有很厚的一封信,尽诉公主对皇帝的思念之qíng,各种想念和担心皇帝身体嘱托他要注意身体的用词,有十几处之多,在这些缠绵的句子中间,则不经意地夹杂着太子多么用功处理政务,在静安长公主府住得不错,和哪些京中贵族世家有所jiāo往,听到了什么传言,诸如谁家跋扈等等……
在过了十多天之后,宁宁就收到了回信,而且是皇帝亲自写的信,不是让身边官员代写,因为那字写得很差劲,宁宁身边只有皇帝写得那么差,信里也是关心宁宁的身体,并说很想她,让她注意身体,和还要注意些什么问题,又让人送了些北地才有东西回来给她,又言她送去的东西,他都有用,说女儿贴心之类,用词直白ròu麻,看得宁宁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这是她第一次收到皇帝的信,拿出来和他写给太子的做了比较,她不得不承认,皇帝老爹的确要更爱她一点,只是没有看到他写给杨贵妃的信,不好比较他是不是对他的女人也很ròu麻。
不过他以前写给皇后的信,她是看过的,是很规矩的嘱咐信件,有点像公函,没什么意思。
到一月末,北方前线已经传回了不少消息,北齐和大周已经打过了几次遭遇战,不过都是试探xing质,各有胜负,所以一时倒是僵持不下了。
北齐说要大举进攻大周,但他后有鞑靼觊觎,和大周又有淮河相隔,大周又不是好欺负的,他想攻下大周,可不是容易的事。
所以这仗在试探了几次之后,倒有点像打不起来的样子。
现在北齐皇帝萧祐才刚过而立之年,比起大周太子年纪还小一点,但自从他登上帝位,北齐就变得非常qiáng势,在和鞑靼的战争中,虽然是各有胜负,但是他是胜多败少,在鞑靼老皇帝过世新君上位政权不稳之时,更是连克鞑靼数座大城,现在鞑靼不敢和他较劲了,他年富力qiáng,jīng力旺盛,闲不住,才修养大半年,转而就要打大周,不过这样打了几仗之后觉得大周不好啃,估计他就会多筹谋一阵再出手。也就是,这次的全面大战,应该是打不起来的。
至少宁宁觉得是这样,和太子商讨后,太子也有这个意思,不过他的一种言论又惹宁宁生气了,他说:“若能和平相处,倒是好事。鞑靼若是能再侵扰北齐,咱们周国便可安然一阵。”
宁宁不高兴地说:“将自己的安危,寄希望于别人不来侵扰,本就是错的。若是大周有足够的力量和雄心,让北齐不敢来犯,甚而大周主动出击,灭掉北齐,一统汉地,保有数百年天下安定,才是上上之策吧。”
太子只是笑了,大约觉得宁宁只是空口白话大发豪言而已。
当然,宁宁觉得自己的确也只是说说而已,毕竟打仗的是前线将士,不是她。
不过要是没有这种雄心,一味退缩,最后的结果肯定不会多好。
宁宁和太子生气了,好几天不去太子书房,也不和太子说话,太子就去哄她,不知道从哪里搜罗来了一只雪白的波斯猫送她,又陪笑脸:“宁宁,为何和哥哥这般怄气。”看来他还不知道宁宁是恨其不争才和他怄气,但他的语气神态,已经温柔到骨子里,可见对宁宁是真疼爱到骨子里了,很多时候几乎是对她言听计从。他无子无女,宁宁既是他妹妹,又是他的孩子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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