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了子易,又怨凌墨。明知道这家里如今只有你能在爹那里说得上话,却能狠了心不来。
不过就是罚了你一次狠的,还真记恨上了吗?真都多长时间了?依旧没完没了,不依不饶。
云轩觉得凌墨应该向自己好好学习,自己也是常被爹各种胖揍的,冤枉不冤枉,委屈不委屈的,何曾敢对爹有一丝怨恨之心。
云轩胡思乱想着,板子砸下来,依旧是痛彻心扉。
杜百年冷着脸端坐在堂上,透过敞开的厅堂门,可以看见院子内的刑责。
这个混账东西,非活活把老子气死不可,不孝的东西……杜百年心里气恨难平。
杜百年真是不知道怎么办了。子易是皇上,如今怀了云轩的孩子。虽说作为万圣之体,没什么是不可能的,甚至就是子易堂而皇之地生下孩子,又有何人敢予以诟病。
就是子易能冒天下之大不韪生下孩子,云轩就能堂而皇之地以孩子之父之名自居吗?
杜百年越想越觉杜家愧对子易,愧对子易腹中骨ròu,愧对天下啊。
于是越发地就恨云轩,早吩咐你与皇上断了这层关系,你非不肯听,非要弄到如今不可挽回、又无法收拾的局面。
杜百年觉得云轩是在“以子bī宫”,bī迫自己同意他为非作歹。尤其是今日,他去找云轩时,听见云轩bī迫子易滑胎,那一瞬间,杜百年觉得云轩这分明就是在“打”自己的脸。
自己成了什么人了?哦,你们家孩子在外面把人肚子搞大了,就只想着bī人滑胎,这分明就是一个教唆孩子不负责任的家长,简直无耻之尤。
其实杜百年这些日子来,无时不刻不被子易有孕这件事所恼,而且没有任何办法解决,还无人可以诉说烦恼。
谁家能似自己家这般,养得出杜云轩这样的倒霉孩子!简直就是专门生出来来让老爹爆血管的,留之何用,gān脆一顿板子拍死算了。
风前跑进宫里,子易也正忐忑着。青冥几个侍卫和御书房侍奉的宫女和太监都被罚了板子。
这些人都是皇上的心腹,对于皇上和丞相大人的事qíng心知肚明,平素都是极伶俐懂事的,但凡丞相大人与皇上在御书房“议论国事”,他们都是紧守在院落三丈之外的,不敢有一丝打扰。
今日的事qíng,他们也不能不说是冤枉了。丞相大人又与皇上“议事”,他们依旧照规矩值守,只是忽然闯来一个“丞相爹”,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琢磨着拦还是不拦之间的时候,杜王爷已经龙行虎步地入到御书房门侧了。
但是偏就不巧了,杜王爷听到了将他气得七窍生烟的话,立刻“揪着”儿子回家行家法去了。
子易又是担心,又是焦急,这些伺候的下人们自然先就遭殃,都被罚了办事不利,挨了二十大板。
风前到时,这二十大板刚刚行刑完毕,一众太监、宫女正相互搀扶着退下去。
青冥看见风前,忙过来询问qíng况,风前火急火燎地道:“这回可得求皇上去救咱们大少爷了,王爷那阵仗都摆上了,断不会轻易撤了去的。”
子易正是暗自焦急呢,青冥带了风前进来,风前一溜小跑地疾步行到子易身前的地上,扑通跪地:“子易少爷快去就救大少爷吧。”
“怎么了?杜王爷真得动家法了吗?”子易端着茶,故作沉稳地问道。
“要将大少爷绑去祠堂杖毙呢。”风前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子易也是骇得险些没将手里的茶掉地下。他方才自然是看得出杜王爷的震怒,却是想不到杜王爷竟会震怒到如此地步。
“小的该死,敢问子易少爷,这宫中到底是发生了何事,让王爷如此震怒呢?”风前若是不问出来,一定会憋出病。
子易没理风前的话,很是担心云轩的处境,可是又气恼他刚才qiáng迫自己滑胎的话,知道杜王爷这是再给自己jiāo代,自己若是贸然去替云轩求qíng,又该如何跟杜王爷说呢。
“难道是凌公子又向王爷提要求去的话了吗?”风前忍不住猜测。
“凌将军要求去吗?”子易也忍不住问。
“小的多嘴。”风前抬手,抽了自己一小巴掌。
“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子易蹙眉问道。
“是大少爷月前重责了凌公子,凌公子养伤之时,曾对王爷说,想回天山去静养一段时日,被王爷驳回了,只让凌公子先养好了伤再说,还因为此事,将大少爷在院子里又罚跪一夜呢。”风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详细地汇报道。
子易点了点头,杜王爷果真是对凌墨是极回护的。
“子易少爷快随我去给大少爷求qíng吧,祠堂的板子狠着呢,就是大少爷武功盖世也是受不住的。”风前很有些纳闷,怎么到了这时候,子易少爷还这么沉得住气呢。
“也许凌将军会为先生求qíng的。”子易不能不有所顾虑,他去杜家求qíng,那身份是何其尴尬,子易莫名的就有一种委屈。
他即便是皇上又如何,九五之尊又如何,这杜家祠堂,也并没有他立足之地。
“子易少爷有所不知,凌公子的心也狠着呢……”风前说到这里,抬手又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小的失言。”
“皇上。”随着一声呼唤,风后也蹭蹭蹭地跑上殿来,在风前身侧一跪,叩首道:“求子易少爷去救大少爷吧,方才已是打昏过去一次了,王爷命用盐水泼醒了,继续。”
“啊,我的大少爷啊。”风前忍不住一声哀嚎,风后立刻瞪了他一眼。
子易也是腾地起身,只觉这心扑通扑通已是要跳出嗓子眼来,哪还再顾得上其他,只吩咐道:“去传快辇,朕要出宫。”
凌墨在屋子里踱步时,提灯也是踉跄着跑进院子里:“少爷啊,可不得了了,听说大少爷真要被王爷打死了呢。”
“凌大哥。”子清自院子外走进来,毫不在意地对提灯道:“你莫吓唬凌大哥,以大哥那种身手,哪会只挨了几下家法,就有xing命之忧?”
提灯还想说话,子清已是弹了一锭银子到他手中:“你莫要在这里呱噪了,我奉夫子之命,还有事qíng要麻烦凌大哥呢,你且偷偷去街里的点心铺子帮我买回些桂花糕来吧。”
府里的侍卫、小厮每隔一段时日,便有一次离府外出采购的机会,会配给特别的腰牌。
今日果真是轮到提灯值休,却是连凌墨也不曾留意,子清倒是清楚的很。
只是凌墨现在实在没有心思去敷衍子清,只待拒绝,子清已经低声道:“凌大哥可知秋先生出了何事吗?”
凌墨一惊,他也只以为秋清离只是告假回乡探亲,但是听子清的口气,竟然是别有隐qíng吗?
第156章
杜云轩没有杀秋清离,甚至都不曾审问他,不过是让风下试探了他几句,秋清离已是自感惭愧,万念俱灰。
秋清离做了什么吗?好像做过,也好像没做过。
秋清离得杜王爷特别器重,以客人之礼相待,是可以随时进出杜府的,不受杜家门禁之约。
子清曾麻烦他送了几次书信给魏夫子或是送到驿馆,这些信件也很普通,不过是例行请安之类。
子清似乎对药糙很有研究,有时也会向秋清离请教一些用药的问题,还随秋清离去过京城药局几次。
除了这些,秋清离确实再不曾做过什么,但是他心里却依旧觉得自己这是一种背叛,毕竟子清的身份摆在那里,而他又确切知道子清的身份,所以,不能不示之为同谋。
只是若再向云轩举证子清,则更是卑下的行为了,秋清离打死也不肯做,云轩也不会bī他做。
云轩只让风下给他透几句话,已是给他留了莫大的脸面了,但是风下的不齿,对秋清离来说,则是莫大的打击。
秋清离连夜请辞,离开杜家,以后江湖飘摇,不知何处归处了。
只是按宁王的命令,秋清离应该死。死人才会守口如瓶,而且亦可以嫁祸杜云轩。
四名黑衣剑手的四柄夺命长剑同时刺向倒在地上的秋清离时,被一柄凤羽挡开了。
救人的是子清,他亮出了一面腰牌。四名黑衣剑手立刻屈膝跪地,拜见“世子”。
“这是王爷之命要取他xing命,请世子不要让属下等为难。”其中一名黑衣剑手道。
“王爷那里,我自会jiāo代,不用你们多话。”子清冷冷地道。
四名黑衣剑手,应诺后,正待起身,子清却突然面色一冷,手里的凤羽刷地挥出去,将四名黑衣剑手的咽喉同时割断。
“你们也配拿他来压我吗?”子清冷冷地道。
“是宁王要杀我?”秋清离自地上爬起来:“你又想弄什么玄虚?”
“算我还你一个人qíng。”子清微微一笑:“你虽也知谋取私利,行事却又拖泥带水,不够狠辣,这江湖,不适合你。”
子清给了秋清离一个地址,让他去寻求庇佑,残喘延年吧。
子清放了秋清离,用化尸粉化去地上三个剑手的尸体,却将其中一人的尸体扛走了。
这具尸体与秋清离的身高胖瘦相当,子清还有用处,埋在在城外的一个小树林里,准备将来挖出来展示给凌墨或是杜百年看“秋清离的尸体”。
只是今日,子清并没有领凌墨去看“那具尸体”的打算,他还有别的目的。
他是恨不得云轩被他爹一顿板子直接拍死的,简直是大快人心之事。就是到现在,子清身上的板子印还没褪呢,也不知是多少次了,板子、藤条、马鞭或是戒尺,轮着花样地往身上招呼。
子清觉得杜云轩好像就是以罚自己为乐!
但凡一点儿小差错都逃不了一顿打,子清这些日子简直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忍气吞声,忍rǔ偷生。
子清多次想“揭竿而起”,猪八戒摔耙子——不伺候了,只是迫于宁王的压力和严命而已,宁王手书一个“忍”字给子清,告诫他,小不忍则乱大谋,一定要以大局为重,一忍再忍,谋定而后动。
子清是一忍再忍,直到忍无可忍。昨日是丞相府“开门办公”之日,打开大门,直接聆听百姓声音,所有侍郎以上官员要面带微笑,和蔼可亲,亲自接待来访的黎民百姓。
整整忙碌了一天,来访者提出来的都是各种你想都想不到的jī毛蒜皮的小事,简直要把子清烦疯了。
直到日暮时分,早已过了下班时分,这院子里还有十几人在等着子清“接见”,子清实在烦了,打发差官出来,逐一录入这些人的“来访意图”。
结果一个老头不愿意了:“我排了一天的队,就是为了能当面向侍郎大人直抒胸臆,想不到侍郎大人竟不耐烦至此,打发个差役来敷衍我,真是令人失望至极。”
老头举杖跺足,在院子里发牢骚,偏是被过来巡查的云轩听见了。
“开门办公本就是要让上层官员直接聆听百姓声音,拉近与百姓距离,减少官僚作风,想不到还有人敢顶风而上,将这种亲民之举流于形式。”
云轩亲自向老者致歉,命人将子清自堂上带出来,就在那些庶民面前,重重地打了四十大板。
子清是又冤枉又呕得慌,什么叫官僚作风,你杜云轩才是官僚作风好吗?
子清已被云轩压迫得苦不堪言,分分钟地想着能打云轩一巴掌报仇……
今日苍天开眼啊,终于轮到杜云轩挨板子了,有人还想去求qíng,不不不,凌公子,千万别去,我来陪你谈谈人生……
“秋先生怎么了?”凌墨听子清提起秋清离,果然停步:“你若是空口白话,可别怪凌墨无qíng。”
子清摇头;“子清怎敢妄言?还请凌公子借一步说话,子清自有证据。”
“你认为现在是说这种事qíng的好时机吗?”凌墨冷冷看了子清一眼:“你也是个伶俐的人,此时来找我聊天,意图不嫌稍明显一些吗?”
子清点头:“子清的心思果真是瞒不过凌公子。子清只是为凌公子鸣不平而已。”
“凌墨的事qíng,还不用你来置喙。”凌墨说完,转身便走。
子清愣在当地,目光中不由杀机一闪,却又是qiáng压了下去,冷笑一声,回去自己的院子了。
祠堂重地,凌墨未扶妻前,也是没有资格踏入这里的。
三进院落,最里面的院子,只是一个天井,正对着祠堂正殿,在那里行家法正是适宜不过。
凌墨走过来,层层的侍卫并不曾拦,谁都知道凌公子此时是来做什么的,谁的脑袋不想要了,尽管过来拦着,就是凌公子不一剑削下去,待大少爷知道了,也是小命不保。
凌墨就径直往里走去,走进二进院落时,板子落在ròu上的声音就已清晰入耳,凌墨的心觉得那板子似乎一下下都是落在自己的心上。
凌墨忍不住加快了脚步,只听那板子落下的声音,只想到那在板子下受煎熬的是云轩,凌墨就觉得心疼。
心疼,到底还是心疼丞相大人。
如果丞相大人真有意外……这个念头只是一闪念,已是让凌墨的心立刻疼得似要窒息一般。
罢了,罢了,到底还是恨不起他。
待凌墨疾步走入天井中,看见趴伏在红木条凳上那熟悉的身影时,这些日子来所有的怨恨似乎都消失殆尽了。
“墨儿。”云轩轻唤。
“爹。”凌墨对杜王爷屈膝而跪。
“你不必为这畜生求qíng。”杜王爷冷然道。
“小墨不敢为丞相求qíng,小墨只请王爷能许小墨代丞相受责。”凌墨看着杜百年:“丞相是王爷亲生骨ròu,求王爷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