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些,除了是爷爷自己受刑不过招认出来的,也有亲朋甚或是家中仆役前去告罪的。
进了审刑司,菩萨也有罪三分。这话果真一点不假。
单是偷逃赋税一项,便让千家议赎的金额涨到了八十万两。
而也因为这一项罪名,千家的家财田产、玉矿,在一夜之间,被悉数收官,千锦也成了罪人家眷,暂收掖庭院。
原本答应嫁与千锦为妻的富庶之家,立时取消了婚约。曾有意纳千锦为贤妻的达官贵人,更是嘴脸丑恶,或是不顾而去,甚或落井下石。
“你若是进了掖庭院,许是几十两银子便可供人狎乐,我家又怎会愿意许下八十万两,换你为妻。”
这是千锦被官差抓走之时,礼部尚书之子对千锦所言。他爱慕千锦多年,自诺愿为千锦生死,其父也曾有意向千家提亲。只是如今风云突变,他对千锦的多年爱慕,立时便烟消云散。
千锦进了掖庭院,被牢头装进一个单独的囚笼,用巨大的铁链,悬挂在最大的监舍之上。
凌空而起、摇摇晃晃的不仅是灰暗的火烛和囚笼,更是千锦的心。
他亲眼所见,一名似他这样年纪的少年,被狱卒扒光了衣服,轮番凌rǔ。
“三文便可弄他一次。十文可带出过夜。”狱卒将那少年钳了下颚,迫他仰起头来。
千锦看见那少年绝望的目光,空dòng、冰凉。
每晚华灯初上,便有形形色色的男女出现在掖庭院,他们只要花上几文钱或是几两纹银,便可自狱卒手中带走罪人家眷,随意yín乐。
一个肥头大耳、一身横ròu的富贾,将那少年拉到千锦的牢笼之下,按压在地,凶猛抽cha,目光却是盯着千锦,流着口水,似乎想要生吞活剥了他。
所有的狱卒、牢头,甚至是几个可以自由行走、充当狱卒帮凶的囚犯,看千锦的目光,都是猥琐而贪婪,更似伺机而动的猛shòu,只等牢笼放下,便要将千锦撕得粉碎。
但是他们不敢动,因为已经有贵人看上了千锦,这个贵人,就是当朝丞相杜云轩。
短短的一天一夜,千锦似过了一生那么漫长。他看见了太多的邪恶和龌龊,他已经吐尽了胃里所有的汁液。
风前终于出现在掖庭院时,在囚笼中的千锦,面色惨白,几近虚脱。
“千家弟子千锦,自愿嫁入杜王府,为长子杜云轩之贤婢。”
这是爷爷的手书。千锦自然识得。
“我们爷愿以八十万两银,为令祖令叔议赎。”风前将手中的契约递给千锦:“令祖已将千公子许给我们爷为婢,千公子若是愿意,便请签押。”
自愿为人贤婢,自愿遭受凌rǔ,这真是世界上最好笑的事qíng。
可是,八十万两银,能换祖父、叔父活命,亦能换自己出掖庭院,总好过在这掖庭院白白受rǔ,还无法救出祖父、叔父xing命。
千锦没笑,千锦吐了血。千锦以血签押,愿嫁与杜云轩为贤婢。
既然愿嫁,今夜便是dòng房。
作为贤婢的dòng房,是什么样子的?他要忍受怎样的疼痛,怎样的屈rǔ?千锦虽是端坐着喝茶,却是手心冰冷,胃部,更是痉挛般的疼痛。
一名中年妇人带了两个丫鬟走进来,看着还在堂上喝茶的千锦道:“我是大少爷院子里管事儿的张婆婆,新官人有礼了。”
千锦点放了茶,微点了点头:“谢谢张婆婆。”
水儿拿了一件玉如意,递给张婆婆:“公子赏的。”
张婆婆将玉如意接过来,收到袖中,对千锦笑道:“谢新官人赏赐。如今吉时将至,还请新官人沐浴更衣吧。”
千锦离开掖庭院时,曾回到千家沐浴更衣。如今进了杜府,亦要重新沐浴更衣。
按有宋法律,贤妻可着红装,贤妾可着青、蓝、墨,贤婢只能着青衣。
如今千锦一身白衣,自然是要更换的。
“新官人初来杜家,许多规矩也不急着学,只抽空将这《贤婢之规》背熟了要紧。”张婆婆笑道。
千锦不由脸色一变,侍童水儿忍不住斥责道:“放肆,你一个仆妇也配教公子规矩吗?”
张婆婆淡淡地笑了一下,不卑不亢地道:“我虽是杜家的仆妇,却是随着王妃陪嫁过来的,在这府里待了二十年了,如今蒙大少爷恩重,抬举我做个管事妈妈,大少爷院子里的事qíng我自然要多cao心些。”
千锦伸手拦了水儿,对张婆婆道:“水儿莽撞,张婆婆别放在心上。该学的规矩,千锦自然不会懈怠。”
千锦出身世家,对世家中这种身份尊崇的老仆人的分量自然更清楚。
他到杜家,身份低微,更是不宜树敌。
张婆婆也没有与水儿计较,只是笑道:“如今快到吉时了,请新官人先更衣吧。”
张婆婆身边的两个丫鬟,对千锦福了福礼,每人手中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盖了红色的吉祥剪纸,瞧着很是喜庆。
这两幅红色的吉祥剪纸,便是庆祝贤婢入府的唯一装饰了。
“侍奉新官人沐浴更衣吧。”张婆婆对两个小丫鬟道:“请新官人去内室吧。”
千锦放了茶,随着两个小丫鬟进了内室。水儿抱着包裹,也跟在千锦身后。
内室之中,陈设依旧华贵。内室中有一拱门,走进去,竟是一处大理石围堰的室内温泉,青竹引的泉水叮咚作响。
两个小丫鬟将托盘放到大理石桌上,告退出去。
水儿过去拿起其中一个托盘上的吉祥剪纸,剪纸下,是一件刺绣葳蕤,做工jīng致的青色内袍,叠得整整齐齐。
水儿的手落到第二个托盘的剪纸上时,千锦出声喝止道:“不要碰。”
托盘里,红色剪纸之下,正是一册礼书,《贤婢之规》。
“是。”水儿缩回了手:“水儿侍奉公子沐浴吧。”
千锦沐浴一新,水儿将青袍拿过来,准备侍奉千锦换上。
千锦看了看那件青衣,却命水儿打开包裹,穿上了自己带来的一件白色长袍。
张婆婆见千锦出来,目光一亮。刚沐浴过的千锦更是清俊无双。
张婆婆收回目光,落在千锦的衣服上:“千公子怎么没有换青衣?”
千锦淡淡地道:“不合身。”
张婆婆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有多说,只是告退了出去。
戌时还有一刻,风前已经到了。他看见千锦白衣飘飘的站在院落中,仿佛嫡仙,心里不由叹了口气,这位这xing子,以后,也是有的苦头吃了。
两名黑衣少年抬着软轿过来,请千锦上轿。
轿子很稳,左拐右拐的。风前打开轿帘,千锦才发觉自己已经身处一处极宽大的地下dòngxué中。dòngxué内通风良好,光线充足。陈设华贵。地面上铺设着图案jīng美的理石。
落轿之处,是一处宽敞而平坦的空地,一张大大的软榻,八宝圆桌,桌上有果盘、茶具,红烛高燃。
一张巨大的罗汉chuáng,垂着淡huáng色的帷幔坐落在dòngxué稍里处。在他身后不远处,则有几个水气氤氲的温泉,大理石围堰成了不同的猛shòu之形。
两名青衣小厮,眉清目秀地,对千锦行礼道:“风儿、雨儿侍奉公子。”
风前对千锦略欠身,与那两名黑衣少年一起退下去了。
“你们起来说话吧。”千锦对跪在地上低头伏地的两个小厮道。
“请公子褪衣,在此跪侯相爷。”风儿依旧低着头,却是将双手举了起来:“风儿替公子奉衣。”
千锦怒了。
难怪刚才我更了白衣,你们没说什么,原来是在这里要褪衣。既然要褪衣,刚才gān嘛又要让我更青衣。
还是因为我没有着青衣,所以必须要褪衣,又或是我若着了青衣,便不必褪衣了。
“爷的规矩,贤婢承恩,是要褪衣跪侯的。”风儿轻声道:“请公子不要为难小儿的们。”
千锦微闭了一下双目,伸手解开领扣,解开束带,将长袍褪下,抛到风儿手中。
风儿依旧跪着未动。
千锦轻握了一下拳头,还是褪尽了身上衣物,都扔到风儿手中。雨儿过去将千锦扔到一侧的一双锦鞋拿着,两人低着头,退了出去。
室内并不冷,千锦依旧觉得阵阵颤栗。尤其是他屈膝跪下时,冰凉坚硬的理石地面,直接硌在膝盖上,是那样的刺痛。
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映出自己模糊的倒影,只看着那倒影,千锦已是羞愧、窘迫得满面通红。
跪侯承恩,这是对人的一种怎样的羞rǔ。
在签押为“贤婢”之时,千锦以为那只是权宜之际,只要先离开掖庭院就好。也许,以后,还会有什么别的变数,谁也说不定。
可是,如今一步步地,到了现在这个境地,还会再有别的什么变数吗?
他堂堂千锦公子,真要在一个男人的身下委婉承欢吗?
红烛闪烁,千锦的心也越收越紧。不行,我要离开这里,千锦刚下了决心,已听见风儿和雨儿行礼的声音道:“相爷金安。”
第41章:灵狐之体
云轩走进来,千锦正要起身。
“跪着。”云轩淡淡地道。
千锦一时不知如何反应,他心里是决计不想听云轩的话,只是身体到底还是不争气,已经跪了下去。
千锦未曾见过云轩,却是见过云轩之弟云逸和云朗。云逸和云朗的容貌风姿绝佳,千锦在心底里也是暗暗称道的。所以,他已经想到,云轩的品貌想来也差不到哪里去。
如今见到云轩,却是要比千锦想象中还要俊朗三分。
云轩容貌上与云逸和云朗酷似,五官如刻,丰神俊朗。更有一种浑然天成的霸气和一种说不出的魅惑。
他唇边那淡淡的笑意,慵懒的神qíng,竟都似千锦相识的感觉。
而且他年轻有为,早已封爵拜相,家世显赫,又潇洒多金,若是嫁与这样的男人,不说女子期盼,就是男子,只怕也嫌少有人会不愿。
天山公子凌墨,不就是他的贤妾吗。
千锦满面通红,垂了头胡思乱想,直到面前,出现了一双薄底软靴。他才惊觉,云轩已走到他的面前。
“抬头。”云轩吩咐。
千锦实在是抬不起头来。他能克制自己想要跑走躲到哪里去的念头,已经耗光了他的全部勇气了。
云轩的手钳住了千锦的下颚,抬起他的头来。
千锦看到一双明亮的眼睛。眼睛很美,里面似乎闪烁着晶亮的光芒,有一丝好奇,一丝促狭,和一丝淡淡的yù念。
千锦承认,无论他如何用恶意的联想,都在面前这英俊的脸上和闪亮的眸中,看不到一丝猥琐,虽然,他这样抬起他下巴的举动,已经对自己构成了极大的羞rǔ。
千锦想摆脱云轩的手,他扭了一下头,却是无法挣开。
“放开我。”千锦气恼地道。
云轩有些蹙眉:“小心你说话的语气。”
千锦垂下目光。
八十万两银,这位杜丞相大人买的是贤婢,自然可以为所yù为。
“过来伺候着。”云轩松了手,自走去温泉边,坐在理石雕琢的宽椅上,准备宽衣沐浴。
千锦犹豫了一下,还是用手撑了地,站起来,磨磨蹭蹭地走到云轩身侧。
室内很温暖,温泉池边更是水汽氤氲。千锦却觉得自己的身体分外地冷。
他出身世家,自幼及大,都由侍女或是小厮随身侍奉,他沐浴更衣,亦是由人侍奉。所以也并不是从未在人前赤身luǒ体过。只是那时,他是主子,侍女或小厮不过是活动的器具,他自然不会有任何羞惭之感。
可是今日今时,这样的处境里,他却是分外的不舒适,觉得自己身上似乎都是多余的东西,却藏无可藏,避无可避。
云轩已经不耐烦起来:“滚过来。”
千锦的脸已经红得不能再红了,却被云轩的一句话又弄得气血上涌,手都颤抖起来。
是的,自己再不是什么贵人公子千锦了,如今只是杜云轩的贤婢,一个下人,奴儿。自然该做好自己的本分,免得再遭折rǔ。
千锦为云轩更衣,再是怎么忍气吞声,手依旧有些颤抖。
好在是温室之中,云轩穿得也不多。褪去长袍,云轩qiáng壮的身体,看得千锦更是一阵脸红。只是云轩背脊之上依旧清晰的鞭痕,却是让千锦再次愣住了。
似云轩这样的天之骄子,如何还会受这样的责罚,虽然传闻杜王爷治家严谨,家法严苛,可是他怎能舍得又怎么会对云轩这样的儿子下手?
云轩仿佛感觉到了千锦的目光,毫不在意地道:“那是我不听话,被我爹打的。”
千锦“哦”了一声,又觉不妥,不敢再看,将长袍放到不远处的衣架上,转回来,云轩已经站起来,他便又去替云轩褪下裳。
千锦虽是未做过下人,却是习惯了下人的服侍。为主人褪下裳和鞋子时,应是半膝而跪,再全膝而跪的。
他不想刚开始就惹怒云轩。他暗自咬了牙,跪下去,为云轩褪去了全部衣物。
很好,现在两人算得上是“坦”诚相见了。
千锦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瞄向云轩的那处,只是一眼,就匆忙挪开,却是吓得心跳加速,又不自觉地有些心生惭愧。
云轩已经跳落温泉中,水花扬起来,又吓了千锦一跳。
原来这处温泉池的水深极深,是用来游泳的。
千锦不知道该做什么,只好站在池子边看云轩游泳。
云轩游泳的姿势很帅。千锦心里不由暗暗比较。千锦也极擅长游水,却想不到云轩也jīng于此道。难怪他的身材那样好。
云轩再从水里钻出来,吩咐千锦道:“去那边跪着。”
千锦的心,扑通一下又沉了下去。只是没有做声,缓步又走回到方才那空旷的所在,再跪了下去。却凝神听着那轻微的哗啦的水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