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尚书再三思忖,悄悄给六郎打了个报告:这里工建挺乱的,您是不是把您外甥接过去上个课什么的啊?小孩子上学,打基础很重要的!现在搁这儿瞎混像个什么样子呢?他在昂州,应该是搁东宫那里听太师太傅们讲课的,现在……对吧?
之所以不与颜神佑讲,是觉得颜神佑的主意很难改。古尚书曾隐讳地向颜神佑提出过这个问题,颜神佑却说:“他还是跟着我才好,多知道些民间疾苦,学些为人处事,也不是坏事。”她接纳了六郎的意见,调整了对宝宝的教育策略,却也没有放弃让宝宝接触一下世间百态。总不好养出“何不食ròu糜”的傻小子来吧?
古尚书绝望了,改而跟六郎沟通:你是人家舅舅,可不能眼看着孩子的学业给耽误了呀!小时候一学歪,长大了很难掰!
六郎也有类似的顾虑,在他看来,他们全家,除了他自己,一个个都是不靠谱的。虽然他爹是皇帝,还是开国的那一个,虽然他姐很灵异,还是拍翻了半个国家的那一种,但是这两个却是蛇jīng病!jiāo给颜神佑带孩子,还是个男孩子,六郎很不放心。
当即写信给颜神佑:阿姐,你那里也没有正式的老师,我这里倒有一个叶先生,好不好把外甥快递过来上课的呀?
颜神佑接到信,也踌躇了起来。叶琛的水平她是知道的,她行军列阵还是叶琛教的呢。虽说新城这里她也带了不少文化人来,比起叶琛,水平就要差上一截了。她自认还教得了宝宝,可是她很忙,抽不出多少空儿来。
快递不快递,这是一个问题。
正踌躇间,霍白来了。
霍白的到来,意味着颜静娴的去留成了要优先做出决定的问题了。霍白风尘仆仆,居然没显得黑瘦,愈发显得冷硬如玉。只有在与颜神佑等人打个照面儿的时候,才缓了一缓,对颜静娴点头微笑了一下。
颜神佑道:“这里眼下还简陋得狠,先将就一下罢。五娘将儿子也带来了,你们父子也见一见。略歇一两天,再一同去见六郎,我也该去见一见他,同他讲一讲筑城的事qíng了。”
霍白话也不多,应一声:“是。”
被颜静娴牵着手,去梳洗了。
等再回来的时候,就是一家三口儿了。霍白抱着儿子,颜静娴与他并肩,一处往里走,三人都笑得颇为开怀。颜神佑旁边坐着宝宝,宝宝大眼睛骨碌碌地看着他姨父——还怪好看的哩。
颜神佑戳戳儿子的小肩膀:“叫人呀。”
宝宝爬起来给霍白见礼,霍白把儿子放下来,也给宝宝一个笑,还说:“从西边儿带了些小玩艺儿来,你们一同去看看罢。”表兄弟两个处得很熟了,各自都没有旁的手足兄弟,两只胖手牵到一块儿,像是一只大冬瓜连着一只小冬瓜,歪歪斜斜跑出去玩耍了。rǔ母跟着后面,唯恐这两位跌跤。
颜神佑对霍白道:“辛苦辛苦,来坐。”
霍白道:“苦倒不苦,就是心思。”
“哦?”
颜静娴方才已经听霍白说过了,此时代答道:“雍州那里,阿姐还不知道么?一个个眼睛长头顶心了都。”
颜神佑道:“我不信霍郎没办法。”
霍白道:“冷着他们罢,毕竟不好挑事儿,”侍女上茶,霍白一点头,啜了两口,续道,“雍州从未经历过战火,虽地处偏远,其地门阀不似旧京望族那般为人所赞,根基倒是很牢。他们的坞堡,眼下还是难拆的。”
颜神佑道:“慢慢来吧。”
霍白笑道:“这可不大像二娘会说的话——这回不说人作死了?”
颜神佑大笑:“他们不是,还没有狠作么?再者,就在昨天,边关急警。”
霍白坐直了身子:“可是北方胡人有变?”
颜神佑道:“正是,东北那里不成,他们往西北去了。亏得大将军早有防备,否则,就要自西方长驱直入啦。”
霍白道:“东北有姐夫在,胡主又在那里吃过亏,暂时是无妨的。西北那里……原本旧族势力就qiáng,现在一弄,坞堡也不得拆了罢?”
颜神佑道:“拆还是要拆的,那里又与雍州不同,雍州好歹算是自己人,西朝伪官,算个什么东西?!拆一处,建一处卫所!一头拆,一头建,我就不信,防不住胡人。”
霍白道:“此计甚好。拆了他们的坞堡,也要给他们一些安抚才好。否则乱将起来,也够头疼的。现在又在筑新都,北方乱不得。”
颜神佑道:“所以六郎来了,所以大将军和丞相都不曾还朝。”
霍白道:“雍州之事,究竟是何章程?总不能雍州竟比旁处不同吧?昂州尚且没有的优待,雍州似乎觉得是理所当然?我听他们乡间有句老话‘升米恩,斗米仇’给得多了,反而会惯坏人的。”
颜神佑道:“所以让你去了呀!你有什么打算的?”
霍白白净的脸上一片肃杀:“我看他们安静不了多久的。放到几年前,我必用计,bī反了他们,连根拔。现在么……待长安建成,迁豪qiáng至京师,而移民实边。建学校、兴科举,布仁义于四方。”
颜神佑道:“你具本,不要直递上去,我使快马直接递到阿爹手上。现在不能乱,一丝风声也别透出去。”
霍白颔道:“我省得,”又问颜神佑要不要一起去见六郎,“我看这里地基已经在打了,一切有条不紊,二娘合该与六郎多多联络的。”
颜神佑问霍白道:“我现在有一事,正为难着呢——五娘是跟着我,还是跟你走?”
颜静娴也看向霍白。霍白十分犹豫,他心里也记挂着妻儿,又恐颜静娴与他同往雍州之后不自在。颜静娴本是主政一方的主官,到了雍州,怕就不如在归义的时候自在了。
霍白直言了自己的顾虑,颜神佑摸摸下巴,笑道:“那就好办啦。”她猛然想起来一件事qíng,她原本答应了颜静娴的,以颜静娴的儿子承三房之嗣。现在霍白与颜静娴只得一个儿子,断没有过继了人家独子的道理!夫妻二人,还是要往一处凑的。颜神佑就冒出一个主意,霍白继续做他的刺史兼都督雍州诸军事好了,颜静娴可以去做妇女工作么。
有什么事儿,夫妻俩也有商有量的。颜静娴也很有工作经验,总能帮得上霍白的忙。
霍白道:“雍州礼法严苛,怕她难以施展手脚。”
颜神佑取笑道:“一见面儿就护上了。”
霍白道:“据实以告而已。”
颜神佑道:“我明白的,昔年在旧京,我要出个门儿,外婆都要让表兄跟车。到了昂州,哪个再用人陪来的?”对颜静娴道,“你自己斟酌着办来。”
颜静娴欣然答允:“我必不负所托的。雍州变不成昂州,还不许撬动风气?”
三人议计,颜神佑才问霍白:“你在雍州,可听说过一个齐先生来的?”
霍白道:“齐凭?”
颜神佑道:“他以前教过我们的,与我阿舅家那位桓先生一块儿。后来旧京之乱,他们都往雍州去了。太尉一家南下,也不见他过来。实在是有些想念的。”
霍白道:“二娘是想要见他呢?还是提一提故人的?”
颜神佑道:“只怕人各有志。不过,有这么点子qíng面在,你有什么雍州的事儿,可以问一问他们。先生是太尉旧识,你听他说话的时候,自己心里也好有个底。”
霍白拱手道:“多谢提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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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白在丰原修整了两天,便携妻儿与颜神佑母子俩一道去见六郎。诚如霍白所言,颜神佑既然能抽得开身,还是要与六郎保持一定的联系的。
让颜神佑没有想到的是,六郎那里,正有一个大惊喜在等着他——山璞也来见六郎来了。
太子到了,忙的不忙的,都得过来跟这位未来的老板打个招呼才在。山璞对边事不敢掉以轻心,虽知妻儿北上,硬是按捺住了激动,亲自巡了一回边防,才往六郎这里来。
一路奔跑,一路在想,也不知道儿子长得多大了,还记不记得他。妻子也不知道累不累,不晓得能不能发掘些将才,代他一代,他好与妻儿多聚些时日。自己新近发掘的一个叫邢虎的,倒是有些才gān……
沿途见到百姓正在田中耕作,面上不见愁苦惊惶之色,心说,安稳着好啊,大家要cao心的事儿又少了一桩,能省下时间来做些私事,休息一下了。一路胡思乱想,到了伪陈旧都。
六郎已经迁回行宫居住,他这一招杀jī儆猴被颜神佑深化成杀猴警猴之后,旧族再不敢轻视他。见山璞这个野人来了,也没有拿鼻孔来看山璞。倒有几个人见山璞居然生得颇为英俊,还多看了两眼。
六郎听说姐夫来了,降阶相迎,把山璞吓了一跳——这个瘦子是谁呀?!
山璞上一回见六郎的时候,六郎还是个小胖子呢。
见山璞一脸的惊讶,六郎很不好意思了起来,别别扭扭地左看右看——我衣服没穿错呀,难道姐夫也不正常了吗?
迟疑间,听到山璞感慨地道:“殿下瘦了。”
六郎:……摔!我以前到底有多胖啊?一两年不见你就认不出来了!
两人尴尴尬尬地站着,半晌,六郎别扭地道:“姐夫可算是来了!”
山璞也谦虚地请罪,道是自己出师不利,先前曾败于阮梅之手,六郎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咱们最后不是打赢了么?”
寒暄了好一阵儿,把臂入内,六郎向山璞说起颜神佑母子正在西边不远:“姐夫与我一同去看看新都建得怎么样了,如何?”他开始是被杂事钉在了这里,脱不开身。经过这些日子的整肃,一切渐渐走上了正轨,他也想去丰原看上一看。
山璞道:“只要能见着了,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太子出行,仪仗侍卫可都还妥当的么?”
六郎道:“都有呢,唐伯父也很想去来的。”又请教起边事来,山璞自然知无不言。六郎将“胡兵”在口里念了许多遍,对北方邻居生出了一股不满之qíng:“好不容易天下太平了,他们偏又来惹事,真烦!”
山璞道:“要是天不收他们,将来且有一战呢。”
六郎关心地问:“将来是多久?”
山璞道:“我倒盼着再有个三、五年才好,一来北方稳定了,二来将士还不曾懈怠。”
六郎点着头,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山璞不再说话,给六郎一个安静的环境去想事儿。六郎琢磨着边事,发现大周可用之将并不很多,除了领头数人,底下的好些将领他都叫不出来名字,不由有些担心:“姐夫过来了,他们守得住么?”
山璞道:“可以的。”又向六郎提到了邢虎等数人。
忽然间,外面传来唐仪咋咋呼呼的声音:“哎哟,小丫头和小胖子要回来啦!咦?都在啊!你小子来得可巧了!殿下,霍白来请见,路过丰原,公主她们一同过来啦。”
六郎:……摔!说好的我过去玩耍的呢?
出门旅游变成在家接待,太子殿下表示很心塞!
山璞听说妻儿要来,心神激dàng,脸上绽开一抹笑来。唐仪捂着眼睛道:“哎哟哎哟,真是让人看不下去了。过两天就见着啦,用得着笑得这么傻么?”
山璞红着脸向他问好,唐仪在六郎的示意下坐下了,还要多嘲笑山璞两句:“大老爷们儿,你就糙点儿又能怎么样啊?动不动就脸红!不像个样子!你这是要跟席小娘拜把子?”
六郎忍而又忍,对唐仪道:“伯父,慎言。”拜把子这样的用词,很不文雅好吗?
唐仪翻个白眼,坐正了:“话糙理不糙就好啦!磨磨叽叽的,好没意思的。男人丈夫,痛快一点!你又不比人差,不要畏畏缩缩的嘛。”
六郎向着姐夫,代为辩解道:“我姐夫很好的,这不是分开久了,想念阿姐和宝宝了么?有qíng有义的,挺好的。”
唐仪:……你跟谁一拨的啊?
六郎:谁讲理跟谁一拨的。
翁婿俩打了半晌的眉眼官司,山璞冷静了下来,端着个茶盏,饶有兴趣地看他们隔空jiāo流。唐仪败下阵来,见山璞这个样子,又去撩他。最后还是叶琛与郁陶的到来拯救了姐夫和小舅子二人组,令他们暂时逃脱了唐仪的荼毒。
三人起身相迎,六郎问道:“二位结伴前来,是不是有什么要事?”
叶琛道:“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说是两件事,实则一而二,二而一。”
唐仪最烦听这样的话,却又想起自己是受颜肃之的嘱托代为照看颜家孩子的,生生忍住了,缩在一边听叶琛要说什么。
叶琛道:“坞堡正在拆,大索貌阅之事也在进行,大将军担心旧族有意阻挠。”这些事儿,都是连在一起的,都有损旧族的利益。拆坞堡涉及到军事行动,郁陶老成,考虑的问题就多。他比颜启年纪还要大一些,都奔八了,自觉到了要退休的年纪了,一点也不想yīn沟里翻船,遇到事qíng便分外地小心。
六郎道:“两位有何见解?”
叶琛的主意,与霍白给颜神佑说的pào制雍州旧族,也是大同小异。可见这同一水平的人,解决起问题来,风格不同,思路却是差不多的了。叶琛道:“可召旧族名士齐聚于此,问策选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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