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极客气,唐仪理解得就很直白:“你就说是迁豪qiáng罢咧。”
叶琛:……咱俩谁才是世家公子出身的?
唐仪说得直白,六郎也不跟他计较用词问题了,接着问道:“如果他们不愿意呢?如果处置不好呢?”
叶琛道:“殿下毋须担心。大周并不是要将他们驱逐打压,而是为了共治天下。”放心,有个度哒,这不是让他们来做官的么?
六郎又问郁陶:“大将军,若变起仓促——”
郁陶慨然道:“臣一定不让它乱起来!”
山璞心道,若是急功近利,行事刻薄之辈,趁势激反一二辈,借此清洗,却是雷厉风行。若是体恤百姓饱经离丧,不yù生事,还是这样比较好呢。叶琛与郁陶事先已经商量过了,来跟六郎汇报时,并不指望六郎能有完整的主意的,只要六郎能判断出主意好不好,他们就觉得六郎已经合格了。
现在看来,六郎选择了相信叶琛的判断,还能额外提出“如果出现意外,你们有没有准备”这样的问题,两人都对六郎越发满意了起来。
六郎更说:“既然阿姐她们与霍郎也将到了,不如一并问问她们的看法,霍郎守雍州,遇到的麻烦只会比咱们的多,不会比咱们的少。一同商议一下,定下一个章程,报与圣人,如何?”
叶琛与郁陶并无异议,只待颜神佑等人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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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神佑一行人到得挺快——两地离得本就不远——还没到城下,就发现山璞也来了。这回轮到颜静娴对她挤眼睛了,颜神佑大大方方地道:“这下可好,提前见上了。宝宝,想不想你爹?”
宝宝不记得他爹长什么样子了,依旧很给面子地大声说:“想!”惹得颜神佑姐妹俩一阵笑。
山璞早在城外等着了,远远就看到一片红云飘了过来。穿红的女人不少,穿红穿得这么嚣张霸气的,山璞眼里就只有一个。山璞一激动,策马上前,笑容大大地,正要说:“我很想你的!”突就发现媳妇儿身前还坐着个ròu墩子,相当地有六郎幼年时的风采!
山璞一句话卡地喉咙里说不出来,呛得连连咳嗽。
宝宝:完蛋了,家里没一个大人是正常的!
乌龙事件过后,霍白与颜静娴也鞭马上前,山璞与霍白互捶了几下儿。山璞道:“来吧,都在里面等着你们呢。”又小声说了叶琛与郁陶的打算。
颜神佑笑道:“巧了巧了!可见天下智者的眼光是一样一样的!这才是英雄所见略同呢。”将霍白的建议也简单说了。山璞道:“居然变成一件事qíng了。”
看城门将至,都有默契地住了口,只拣些风物来说。山璞问霍白雍州的饮食,霍白问山璞北方的好马。
入得行宫,见了六郎,简单寒暄过了。霍白只作不知道叶琛的办法,一板一眼地向六郎汇报了雍州之事,最后提了自己的见解。六郎喜道:“大家都想到一处去啦,正好商议一下条陈。”
颜神佑道:“长安尚未建成,现在迁一次,以后再迁一次,岂不多事?再者,现在要做的事qíng已经够多的了,再添上qiáng迁豪qiáng,怕顾不过来。不如先举荐辟任,待朝廷迁都,长安的架子理起来了,再迁豪qiáng入京。”
叶琛道:“善!或许,举荐与考试可一并进行。”
山璞道:“考试?不是科考?”
叶琛道:“时机未到,只是试试水。他们本地旧人,可一人举荐一二人,我等奉太子主持考试,不拘何等出身,只要通过了,便由太子领衔,我等联名,再向朝廷举荐,如何?”
唐仪吭哧吭哧地道:“你将士庶放到一处考试,仔细人家罢考。”
叶琛微笑道:“那也摸着些底了,不是么?”
唐仪道:“随你们的便,别到时候做不成又生气。”
叶琛便请六郎发令,命官员举荐贤才及发布考试的通知。不消半月,伪陈旧都辐辏云集,高门寒士皆向往之。
颜神佑闲着没事儿的时候,就好往城门楼子上一站,看着底下车马辚辚——大家还是蛮配合的嘛。兴致高时,也下城去策马撒个欢儿。山璞有时候陪她,有时候也带上宝宝。宝宝初见山璞时还挺拘谨的,他已经不认识这个帅叔叔了,处得久了,就放开来了,常说:“阿娘会淘气,阿爹不要跟着淘气。”
搞得山璞很想约小舅子出来谈谈人生,讨论一下小朋友的教育问题。
这一日,颜神佑独自带几个侍从出城跑马。北地天宽地广,跑起来比在昂州畅快许多。山璞正充当奶爸,看着儿子写作业呢。一想到这爷儿俩的相处,颜神佑就想笑,乐得小魔头去折磨丈夫。
城里人来人往,颜神佑出了城门才奔跑过来。封千户追得辛苦,还要提醒她:“近来士人云集……”您别冲得太猛了,跟人撞一块儿,把人撞散架了!
说着,前面又来了一串半长不短的车队。
颜神佑一拨马头,与这车队错开了些距离。
她跑得太开心,没听到车里一个老者在说:“世风日下!世风日下!抛头露面,不是大家闺秀的做法!若非qíng势bī人,我也不愿让你过来……”
老者身边正在领训的年轻人原本端正坐着,见老者被外面的动静吸引,撩开了了帘子,也张目去望。一看之下,眼睛就拔不出来了。
就见不远处抹身影,灿若朝霞,笑靥如花,仿佛朝阳初升,刺破云朵。轰,一道火焰就在脑子里炸开了。鼻尖儿上沁出了汗来,身上热烘烘的,仿佛身全的水份都被蒸gān了,只剩下了热。
老者还在嘀咕着:“你舅舅举贤不避亲,荐你出仕,你须洁身自好,不要与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搞到一起。不要谄事女流……”
年轻人已经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不能因为人家武力值高就忘了人家颜值也是爆表的呀!
美人不被人惦记,才是不正常的呀~啦啦啦~
☆、288·又一熊孩子
李清君是应他姨父方铎之召而来的。
这一个年轻俊朗的年轻人,伪陈之时,家族将他藏得挺好,没让他沾上乱七八糟的事儿。这步棋走得很妙,阮梅看着就不像是个能成就大业的人,等阮梅倒台了,李清君还是gāngān净净一个教养良好、卖相上佳的大家公子。无论是入仕还是娶妻,都是抢手货。
这不,他的姨父就将他召了过去,要荐他出仕了。
与他同行的是他的堂伯。李家在冀州也是大族了,阮梅在时,李清君的父祖折在了之前的北方变乱里。陆桥建议征辟士人的时候,便以守孝的名义躲过了。如今家中长辈就这一位比他祖父也小不了几岁的堂伯充做了一族之长,李伯父自己上了看见,眼看仕途没有什么大进益了,索xing陪着侄子过来冀州。
名士高洁也不能真的什么俗务都不沾,否则,再过个三、五十年,李家在冀州就要只剩下“传说”了。无论大周是个什么态度,至少比阮梅qiáng很多。不管朝廷是不是大肆任寒士为官,好歹给了旧族一定的体面。旧族也有心气儿,自认教养才gān胜过他人,定能在朝廷里占据更大的空间,让寒士自惭形秽,使朝廷懊悔这般信用寒士而对旧族不够重视。
伯父大人一路殷殷叮嘱,恨不得将所有的要点都跟李清君说个明白,好让侄子从此青云直上。伯父自己也有儿孙,样子也挺能看,只是都不如李清君出息。从冀州城传来的消息表明,大周不好糊弄,太子此来,带了种种甄别的手段,略次一点的人过去,是自取其rǔ。
李清君一路上灌了两耳朵的“要点”,用心记着,觉得世道有些变了,伯父说的这些未必全然有用,却是一片好心,便恭恭敬敬地听了。等到了冀州城,先去拜见姨父,再听听方铎是怎么说的,调整细节。至如为人处事,他活了二十多年了,自有自己的一套准则。
万万没想到啊,还没进战场呢,方铎的教诲还没有听到,伯父的唠叨和自己的守则都飞了!
李清君顺着伯父的手往外望,在伯父的絮絮叨叨里发现佳人已经不见了踪影,才问道:“那是谁?”问完了又懊悔了起来,伯父先前也不曾到过冀州,自然是不知道的。此事还要着落在姨父身上。
李伯父道:“我哪里知道这是哪个妇人?!看起来也不像是个安份,她丈夫也不管管,这群南蛮子,真是不知礼仪廉耻!”
李清君道:“伯父慎言,还知道那是何人,又不知道她是否有急事,妄下断言,颇为不妥。”
他伯父哼道:“再急,也不能失了礼数!再穷,也不能失了气节!”
李清君垂下眼睑:“是。”
李伯父大约是被气坏了,也没什么心绪再唠叨侄子,对李清君道:“就要入城啦,先去见你姨父,问一问现今朝廷是个什么章程。能入东宫是最好的,否则,入丞相府也是不差的……”
李清君心道,这哪里是由着我来挑的呢?一路上不知道遇到了多少人了,都是往冀州赶的,还不是听着了丝风声,朝廷要开科取士,不论出身,一处考来。都觉得惊骇,又不甘心,想赶在科考没开之前,先行推荐之事?到时候又有一番争抢了。
他的心里,倒不大想做清流官。清流官,做不了实事,空有名声而已。李家已经是士族了,名声够了,但是经过离乱,又没有像姨父那样勉qiáng算是在伪陈覆灭之前搭上了大周的关系,如今已经是个空架子了。李清君倒愿意gān些“脏活”,只有gān活了,才能做出成绩来,有了成绩,才有机会重振家业。
南蛮子们带过来的风俗什么的,李清君也睁一眼闭一眼的,倒有些个感激这种风气,否则,他又怎么能见着这么个佳人呢?
伯侄俩各怀心事,而城门已至。
前面却又吵嚷了起来——守城士卒必要验核他们的文书,还要核对人数。李伯父脾气上来,险些要打道回府。李清君见这老爷子面皮抖了好几抖,终于恢复了平静,就知道伯父这是妥协了。
呼出一口浊气,李清君道:“今时不同往日,贵人驻于此事,盘查得严些也是常理。”
李伯父yīn着脸,也不说话,直到入了城,寻着了方家的门儿,才发作了起来。他向方铎抱怨:“这城里好大的规矩!我等倒好似初入城的田舍翁,被提防着做乱哩!”
方铎道:“李翁慎言!”将他迎进了家里,“府上的旧宅,我已讨了回来,还未曾修葺完工,李翁若不嫌弃,权在寒舍歇下,如何?”伪陈时期,好些个旧族的房产都被没收了,李家这种不合作的族群,旧宅自然是保不住的。被分配给了伪陈一个将军。这将军的品味十分糟糕,家下人等也十分粗鲁,还有一个喜欢拔了名花种瓜菜的老婆。大周来了,清剿伪陈伪官财产,方铎也算小有薄面,为李清君讨了这宅子来。
李伯父道:“恭敬不如从命。”
方铎命人引李家人安置下,又置酒,与这伯侄二人饮宴通气。
李伯父一直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哪怕是前朝,也不好这样对士人的。竟然要与田舍郎一同考试?成何体统?纵然有天子下诏征士的前例,也须是品德高洁之士,由州县贡于上,应答策问。哪有随便什么阿猫阿狗,识几个字就能做官的?陆桥难道是个蠢人?还不是助阮逆为祸天下了?”
方铎听李伯父这么说,很是解气,却又涌起一股不安来,忙说:“往事已矣,多说无益,且看眼下。”
李清君的脑袋一低一抬之间,生出一个主意来,试探地问方铎:“姨丈,如今冀州城的风气,是不是与往时不同了?”
李伯父道:“对对对,方才在城外,居然看到个妇人抛头露面……”又指责了一回南蛮子不懂礼仪,不守妇道一类。
方铎一脸的惨不忍睹:“休要再提,你道那是谁?”
“谁?”
“今上的掌珠,齐国公主。满天下再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人来啦!妇道人家,嘿,妇道人家!死在她手上的人,比你我见过的都多,李翁出了我这门,切记要慎言呐!”
李伯父将脖子一横,怒道:“伤风败俗啊!她能将我如何?我又不曾行那巫蛊事,还能栽赃给我不成?”
方铎傻眼了,他乐得有人给落了旧族面子的人一些难堪,却不想真的惹事儿。看李家伯父是气得够呛,只好给颜神佑说点好话,免得这位激动过头的仁兄去送死。他死了不要紧,叫人顺藤摸瓜摸到自己头上……方铎不怕“殉道”,却怕身死道消!
李清君念了几回“齐国公主”,沉声问道:“驸马便是魏国公的那一位?”
方铎道:“满天下就一个公主,你有本事再给我变一个出来。就是她生的事,原本以名望品德论而举荐的,她非要弄出这些事qíng来!这件事qíng原是保密的,他们预备着,迁都之后就要颁行天下的。只要读了书的,都能来考试,这岂不荒谬?”
李清君问道:“既是保密的,姨丈如何得知?”
说到这个,方铎就有些得意了:“这样大的事qíng,总是要有所准备的吧?”旧族总是地头蛇,纵然屡受打击,还是有一些势力在的。
李清君又细问科考之事,方铎居然也说出了个大概,又说:“今番你可一定要给我争气呀!定要让那些田舍郎晓得什么是天壤之别!”说着,又将李清君一打量——多好的小伙儿呀,多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