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渊之道:“当年二哥与人约法三章,可不是这么说的。”
颜孝之败退。
颜渊之眨巴着眼睛看他二哥,二哥拧脸,去看儿子。六郎:……#我家都是蛇jīng病#
颜渊之也拧脸,去看侄女儿。
颜神佑不跟颜渊之一起闹就是给她爹面子了,见她弟出来了,换了个相当和缓的口气,温柔地问她弟:“六郎,你知道,为什么凡逢末世,必有藩镇割据,兵卒只认首领而不认朝廷,官军人心浮动么?”
六郎:“啊?”求放过,不gān我什么事儿啊,我没说王玥做得对啊。不过,这个问题还真是很奇怪的呢。六郎好奇心作祟,嘴贱地问道:“那是为什么呢?”
颜神佑道:“就是因为这个‘马上得天下,不能马上治天下’。好比百姓一年辛苦,chūn耕夏耘秋收冬藏,苛捐杂税,倒要去十之六、七,寅吃卯粮,将十年后的税都给预收了。谁特么还想奉你当皇帝,谁就是傻货王八蛋!
天下太平了,流血卖命的看起来没用的,用过了就扔?拿尸山血海里为你建国的人不当回事了,就要宠信竖儒了。重文而轻武,晋升无望,人皆鄙夷,长此以往,谁人还会为你卖命?届时,固有士人殉国,却又有何用哉?国,还是要亡的。过河拆桥,桥都被你拆了,等想回头的时候,还要怨桥怎么不在了,脑子被狗啃光了吧?
天下总有这样一等贱人,想让别人为他火中取栗,取了出来,他吃、别人看?哈哈哈哈,怎么这么天真呢?最难得的是,竟有一种天真可爱的蠢皇帝,也以为他们想的是对的,竟然跟着嘲笑军人、蔑视百姓。说起军民人等,一头说着不可弃,一头却不将他们当人看。P!你记着了,民心不可失、军心也不可失!眼前诸公,说的‘马上得天下,不能马上治天下’只是就事论事,可传个三五十年后,就是武夫粗鄙,不能跟他们说人话啦。
经年累月的欺负人家,突然说一句好话,人就能给你卖命,好让你长命百岁的继续欺负他?世上哪有这么多犯贱的人?”
六郎默。
颜神佑倒说得畅快,也就是开国的时候,君臣开创基业,晓得这其中的厉害,过个三五十年,和平年代里长大的人,受着些所谓文明的熏陶,心就要长歪了。不知创业艰难、牺牲伟大的人,稀里糊涂的,就跟着人云亦云,自毁起长城来了。
颜肃之也是马上天子,自然明白这等道理,六郎虽不曾亲临战阵,却也耳濡目染,都认为有理。
颜孝之也知道颜神佑说得是十分有理的,却仍然犹豫:“眼前之事,要如何做?便是修订律法,加一条诬告诽谤反坐,先前的事儿也已经过去了。”法不溯及既往,好不好?【1】
颜神佑道:“没说这一件。”
李彦道:“殿下说这么多,也不是为了这一件事儿。必有下文的,何妨说出来听听?”
颜神佑道:“我想请旨,凡太学生,都要去讲武堂受训三个月,考中了进士的,也要去。再者,请凡在玉牒之上录名的,不论男女,都在军中呆满三年!东宫,明年起,就去讲武堂读两年书罢!”
“什么?!”霍亥惊呼道,“这怎么成?这……这……这颇有穷兵黩武之嫌了。”
颜神佑毫不退让地道:“使知创业之艰难。也免得总有人说什么大将拥兵自重,”转脸对六郎道,“这样,未来的将军们,多半出自讲武堂,他们都是你的同学,也许还是你的后辈,掌不掌得住,看你了。”
姜戎深以为不妥,天子正当壮年,却让太子cha手军务,这……真的很不妥当。沉声道:“太子事务繁剧,怎么好与军士同行止?”
颜神佑笑道:“阿舅放心,又不是他一个……将话说开了吧,有本事,不在军中也能成势力,没本事,送进去也没用。阿爹都心宽得不担心了,您怕的什么呀?”
王八蛋!好心当成驴肝肺!你的胆子好大呀!姜戎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颜肃之先笑了,对六郎道:“你呢?想不想去?”
六郎想了一想,一板一眼地道:“阿爹允了么?可立为定制了么?”
颜肃之道:“可。嘿嘿,看过你阿姐写的条例了么?做兵可不好做呀!”颜神佑写的规定,对新兵体能的训练,嗯,很有点惨无人道的意味。
颜神佑道:“您别开心得太早了,天子才是六军之主,您准备好了吗?”
颜肃之的表qíng像是被冻住了一样,咔吧咔吧转着脖子,问道:“这里头还有我的事儿?”
颜神佑道:“当然。”文痞要欺负军士,好呀?她就给军人找个大靠山,以后,军队就是直属于皇帝,有种你就欺负!
李彦皱眉道:“殿下此举,似有深意。还有讲武堂,还有……女学里的学生,也是三五门的居多吧?”
颜神佑痛快地承认了:“国士遇之,报之国士;众人遇之,报之众人!国家,当然要他们好。文士瞧不起武人,不就是嫌人家粗鄙么?可又是谁定下来的,武人必须粗鄙呢?嗯?让他们读书识字明理,教他们经史子集,我看还是军士更可爱些。”
霍亥道:“难。”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我只问霍相一句话,教化与王玥,与教导士卒,哪个更容易些?”
霍亥:“……”
姜戎终于缓过气儿来了,一字一顿地道:“这不是件小事,旁的不说,钱从哪里出?”你以为普及教育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qíng么?姜戎一笔一笔地给颜神佑算账,“校舍是一笔,一应师傅又是一笔,还有损耗,这些是年年都要有的。再有,书本纸笔……”
颜神佑道:“有军费的。”
姜戎:……
颜肃之道:“枢密院去算,若是合适,便行。六郎……你……要去讲武堂就去半天吧。”毕竟还有政务要学习。
政事堂诸人脸色变幻不定,最终都同意了。他们肯同意,却是因为觉得六郎身为储君,也确实需要知道一些武事。颜神佑肯让出固有地盘,也是显得无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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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议定,颜渊之急忙去算预算去了。
颜肃之将颜神佑留了下来,问道:“这下好了,坑了我们爷儿俩去当苦力,你开心了吧?”
颜神佑自是开心的,她早在昂州时就有计划,扶植一个全新的集团,现在,终于可以全面展开了。虽然说文武分职是一种进步,更有利于专业化。然而当分开之后,一种职业受到鄙视,就不利于社会的稳定了。
这件事qíng,颜神佑一直在做着,从给玄衣扫盲开始,到将军士之户籍提升,不使人以贱籍视之。现在,开了武举和汫武堂还不算,又要将全体军士阶层、连他们的家眷,再集体拔高一下素质。让他们彻底的、真正的,变成既得利益集团,成为国家统治的柱石。
这样,大周就不像前面若gān朝代一样,天天地嚷着要以民为本,可百姓这么大个群体,他们看不着也摸不着,最后终于因为离得太远,而失去了支持。又或者是被世家旧族cao控走向,不由自己作主。
这,才是政事堂最终同意的原因,也是颜肃之等人心中十分支持之所在。严格说来,政事堂诸位的利益,与军士们反而是一致的,虽然他们口上也说着要重士。
是以颜神佑反问:“难道阿爹不开心么?”
颜肃之丧气地道:“就没有一件事儿是顺心的。养士,要花钱。科举,召回来的良莠不齐,要筛拣。旧族,看着修养够了,却又掺了些砂子。”
颜神佑道:“谁叫您是呢。”
六郎问道:“如此,不会有人反对么?”
颜神佑正色道:“一个人,不可能讨好所有的人,不可能因为别人反对了,就什么都不去做了。垂拱而治?从来只是传说呀。便是垂拱了,有人犯罪了,你管不管?有人受济了,你救不救?那哪是什么都不问呀?文士们会不甘心,可是呀,这事儿,拖得越久,越难办。就得趁着开国的时候,一切新创,开国之威望尊严仍在,才能做得轻松些。趁着这个机会吧。”
六郎点头道:“还要再订律法,事涉军伍之事,凡人不可擅议。有诽谤的,反坐。”
颜神佑道:“这是自然的。”又建议在大周律里,单例出扰乱国家秩序等等罪。
颜肃之抻了个懒腰,打个哈欠,眼角沁出一点泪来,觉得舒坦极了,笑道:“这些个臭书生,自己也是寒士出身,还敢瞧不起武人?他们倒比旁人高贵了?不敬先烈,也有脸做官?依我说,让讲武堂里的学生,与太学生们一处辩难,才叫有意思呢。”
颜神佑脱口而出:“统考?”
颜肃之抚掌道:“反正人数不多,太学生不是要训三个月的么?君子六艺,she与御,其实也是武人的本事呀。古之贤者,出将入相,一身的本领,叫他们比一比好了。就考六艺,一齐考。还有,太学的事qíng,朝廷不要太出面,让两边学生去吵去!”
颜神佑暗暗咋舌,这主意可真是不坏。又请命,往讲武堂去训个话,安抚一下。她已经不是枢密使了,再要cha手军事,除非颜肃之召开大会,否则,就是要请个旨。
颜肃之痛快地答应了。
颜神佑即往讲武堂去。
到得正是时候。
讲武堂的学生正群qíng激愤——军使死了数日,王玥还未受到判罚,由不得不激动。
颜神佑在军中薄有威名,见她红罗伞到,众人皆摒息凝神,等着看她有什么说法。万没想到,颜神佑上来将他们劈头盖脸骂了一通:“”
内里有武举考上来的,固喜武事,文化课也学得不错,还带着一点书生意气,并不畏qiáng权,不像同袍们那般军令如山,忍不住驳道:“士人仗智而弄小巧,视我等为仆役下人,粗俗不堪,欺人太甚……”
“你们就是士!自己说自己粗鄙不堪是傻冒,你们好意思?!国家花在你们身上的钱,够养十个书生啦!你们还把自己弄成这副怂样,窝囊不窝囊?嗯?!脑子呢?我开女学也不比讲武堂早,看人家怎么做的,看看你们!”
抗议的人一时气弱,小声道“那……民间都……瞧不起我们的……我们也……”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rǔ。你们现在衣食无忧,怎么就没长脑子呢?都傻了么?!”颜神佑拍案大怒,嘴巴……比王玥还要毒,“我说,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你们指望谁瞧得起你们呀?以为我这儿是收垃圾的啊?哦,考不上文举,就跑来考武举?别人瞧不起,你就不会想办法呀?”
众人虚心受教,问:“有什么办法?”
颜神佑道:“你们等着!”将几个女学的学生,如那位封小娘子给叫了来,让她过来讲一讲“军使的故事”。讲得人人落泪,激愤异常!
颜神佑面无表qíng地将封小娘子扯到身边坐下,问道:“怎么样?懂了没?”
颜渊之坐她旁边儿直点头。据说,这就是大周军宣部之肇始。
颜神佑一旦发动起她的宣传攻势,却不是封小娘子这等无师自通的野路人能比的,她以前掌过舆部,现在对舆部也颇为熟悉,号称了专业技术人员来做,效果……还是挺不错的。她手里又有人,趁着霍白等人回来叙职,搁部队里挑人,一水儿的长腿小帅哥,还要文化好、礼仪好,拿出去特别能撑场面。
田还是要有人种的,不能人人都当兵,却并不妨碍她的“树立子弟兵新形象”的工程。又将讲武堂的学生们派下去,让他们去做士卒的思想工作,端正态度,认真学习,树立起:只知道砍杀,就会被憋屈死,一定要有点知识有点文化,至少知道受冤枉了要跟领导告状,知道地方官管不着咱们的常识!
霍白很郁闷,万没想到被这大姨子拉了来当模特,特别想说:像老子这么帅、这么能gān的,天下也搜不出几个来!这只是特例,不是普遍现象啊喂!你们表被这女人给骗了。看看左边的李今、右边的山璞,识相地闭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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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神佑这边的事qíng办得颇为顺利,王玥就在御史台里受罪。进了御史台,只是保了他的命而已,御史台,可以说是丰小娘子的地盘了。嗯,说军士,丰小娘子也懒得管了,这事儿跟她没什么关系。但是,攻击女官,这个冤仇就深了!更可怕的是,三司联合办案,冯三娘作为枢密院的监督代表,被颜渊之给派了来
两个女人凑到一起,王玥被整得极惨。丰小娘子大开方便之门,冯三娘天天提审他。按规定,什么酷刑都是不合法的。顶多就是打个板子,一次还不能打得多了。冯三娘特意挑了几个军士,打的都是暗伤,看起来一点也不重,其实痛得厉害。打完了,给上药,上完了再打!一点一点,零刀碎剐地受刑。
比起颜神佑,冯三娘的下限就要再低那么一点。冯三娘明白,攻击女官这件事qíng,颜神佑最后受到的冲击一定是最小的,她们就不一样了,完全没退路的,是以冯三娘等人下手比颜神佑要狠。必要王玥招出同伙,好一网打尽,灭了祸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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