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不可置信,叫道:“爹不管他了么!”
正吵着,忽然又有一人匆匆跑来:“会主!”
老者惊疑:“何事慌张?”
那人道:“吴王……动手了。”
.
乱石杂糙,古木森森,一座废弃的木屋孤零零卧于群山中,虽地方偏僻,对逃亡者来说却是最好的地方,告别老渔夫一家,温海便带着白小碧来到这里,原来这里本就是正元会一位长老采药隐居之处,后来长老仙去,也就无人住了,如今危急关头他正好记起,便用作了藏身之处。
白小碧明白缘故,现下这qíng形的确不适合回李家庄,他难得逃出xing命,伤势不轻,再要轻易露面,被发现可就难说了。
时值夏秋jiāo替的季节,山中野果很多,二人吃了两顿果子,温海忍不住走出去,回来时丢了两只兔子给她。
山涧里,白小碧站在水边大石上,手拿短刀,对着两只兔子发愁。
刀锋散发着冰寒之气,绝非寻常之物,想不到他平日不曾拿出来,如今反在这些事上派了用场。
兔子已经被挑断筋,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白小碧瞧着越发不忍,迟迟难以下手。
“妇人之仁。”一只手伸来夺过短刀。
刀光一闪,两只兔子的脑袋和身体就分了家。
没见过这么血腥的杀兔方式,白小碧慌忙别过脸。
“你平日吃的ròu哪里来的,”温海将那刀丢给她,淡淡道,“不得已而为之,其qíng可恕,我们还要住段日子,你难道就打算只吃果子?”
白小碧赧然:“师父教训的是。”
温海道:“原来我是你师父?”
突然想起喂药的场景,白小碧脑子开始发热,连忙蹲下去看那死兔,不知从哪里下手:“这……怎么弄啊?”
温海看看那兔:“我也不知。”
白小碧低头。
“笑话我么,”声音带了丝笑意,他走过去蹲下,拎起那兔,“我虽不懂,却会试。”
白小碧指点道:“我见过杀jī,应该是先要拔了毛吧?”
……
.
兔子当然不能拔毛,温海很快就剥了皮剖好,打火石早先从渔夫家出来时取了两块,惟独缺了柴,何况山中夜寒,必定要生堆火才行,见墙角有柄生锈的斧头,他便拿起来往外走。
白小碧担心他的伤,忙拦阻道:“师父歇着吧,我去。”
斧子钝,且不得其法,大的树自然砍不动,白小碧费尽力气,双手磨得红了,只得了堆小树枝,这才发现高估了自己。
温海在旁边看了半日,终于走过去:“打算砍到天黑么?”
白小碧将斧头递与他。
温海没有接,却走到她身后,反握住她的双手:“要这样。”边说边带着她的双臂扬斧朝那树砍去,只听得“喀嚓”一声,整棵树应声而倒。
力气本不是自己的,白小碧吓得一颤。
耳畔似闻得一声轻笑。
死里逃生甚是láng狈,当然也就没那么讲究,他身上的檀香味已经不见,可是却有着另一种味道,令人面热心跳,被他牢牢圈在怀中,白小碧呼吸有些不稳,被握住的手也开始发抖,发觉不妥,她结结巴巴道:“好……好了。”
温海果然放开她,淡淡道:“如此,你来。”
知道他故意的,白小碧看着面前整棵树,气闷道:“师父何必捉弄我!”
温海道:“为师伤势未好,力气不济,怎能动手,教教你尚可。”
白小碧噎住。
.
夜里,火光映照四壁,屋内温暖如chūn,以那样暧昧的姿势劈出来的木柴,燃得似乎也格外旺,待白小碧发现不对,兔子已经烤糊了。
温海看看那烤得过分的兔ròu,皱了下眉,最终还是慢慢吃起来。
白小碧却吃得津津有味:“往常随师父四处行走,吃过许多好吃的,竟都不如这只兔子。”
温海道:“人在危急时,但有果腹之物,便是美味。”
白小碧道:“师父说的是,我倒想起个笑话。”
温海示意她讲。
白小碧道:“是小时候我奶娘跟我讲的,往常有个皇帝,因jian臣谋反被迫流落民间,一日饥饿难耐时,正巧有个老头儿送上一碗玉米豌豆羹,皇帝吃着,觉得美味至极,往常宫里的山珍海味算来竟也不过如此,于是便问是什么,老头儿回说叫珍珠玛瑙羹,后来皇帝得以顺利归朝,便下令厨子……”
温海道:“是御厨。”
白小碧道:“是了,他下令御厨做珍珠玛瑙羹,御厨们个个都瞪眼啦,珍珠粉尚可服食,那玛瑙可怎么弄呢,皇帝见他们做不出来,龙颜大怒,砍了好几个厨子,呃,御厨的脑袋,剩下的御厨们害怕了,连忙跑去将当初那个老头儿找来,求他再做一碗珍珠玛瑙羹,老头儿说不成不成,那其实是穷人家吃的玉米豌豆羹,因嫌名字太寒酸,所以起个好听的名字,皇上好好的山珍海味不吃,吃这个做什么,御厨们不管这些,都跪在地下求他,说你老人家行行好,再不做出来,我们大伙儿的脑袋就保不住呢,老头儿没法子,只得亲手做了一碗呈上去。”她故意打住:“师父猜后来怎样了?”
温海微眯了眼,不猜。
白小碧有点扫兴,接着讲:“老头儿做好了呈上去,可皇帝只吃一口就搁了筷子,说怎么味道不如往常呢,简直难以下咽,那老头儿回道,皇上不知,这羹本来就是我们贫苦人家吃的,没米了便拿它充饥,人饿的时候,先想的是填饱肚子,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味道,皇上当时觉得好吃,正是因为饿了呀。”说完又笑起来。
她绘声绘色讲完,原以为温海会笑,谁知他却只是“哦”了声,道:“皇帝也是人,自幼生长在宫中,不见民间疾苦,难得有两个肯去民间体察的,身边伏侍的人却有一堆,尽心周全,所以从未亲身经历过饥寒之苦,原不足为奇,只是身为一国之君,竟连豌豆玉米也不认得,不知民生疾苦,已算得上昏庸了。”
白小碧颇觉泄气,不说话了。
温海却没有就此打住:“天子取人xing命固然易如反掌,但他既能重新夺权归朝,想必是位明君,又怎会为一碗粥便杀了许多人,更十分荒谬。”
白小碧气得别过脸:“好了好了,不过讲个笑话听么,师父就讲一堆大道理。”
温海笑看她:“既是我的……徒弟,就更该知道这些大道理。”中间顿了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白小碧倒没留意,想起方才他升火的模样,忍不住“扑哧”笑出来:“师父说自幼行走江湖,是假话吧。”
温海伸手将她拉近:“笑话我么。”
白小碧已经不害怕,瞟瞟他手中那柄被水泡湿了的扇子:“师父出身必非寻常人家。”
温海道:“何以见得。”
“没有,我只猜的,”白小碧垂首移开话题,“当初错怪了师父,师父可在生我的气?”她有些不自在,拿手拨柴火:“往常有人落河,我只当师父故意……原来师父不会水。”
温海笑道:“我本是在水下闭气,若非你抓住那树根,我二人便难逃xing命,徒弟果然是我的福星呢。”
白小碧先是莞尔:“师父……”才说两个字,她便猛然打住。
笑容在脸上凝固。
辰时生人(未完)
她抬脸望着他,不可置信:“你……你真的是……”
温海微微抬眉。
白小碧喃喃道:“原来你就是那辰时生人,他竟没说错。”
温海淡淡道:“谁是他?”
意识到失言,白小碧不敢多说:“这事还有多少人知道,万一……”
温海道:“除了你,我。”连正元会的人都不知道,命相星象从出生时就被人隐去,为了瞒过天师之眼,保全他的xing命,代价便是那人的xing命。他微微一笑:“想不到我低估了叶少主,竟被他看出来,故有此一难,好在还有徒弟护我,我先前是不信这些的,如今却信了。”
白小碧不解:“信什么?”
温海道:“信我们有缘呢。”
白小碧脸烫起来,忙道:“师父收我为徒,自然有缘。”
“就这样么?”温海将她拉入怀中,“那,哺药之缘呢?”
他的怀抱也很温暖,与当初那一个如此相似,白小碧明白过来,脑袋立刻炸开了,那样喂药实在是无奈之举,原以为尴尬一阵就过去,谁知他总在跟前提起呢。
“师父当时神智不清,水米不进,不能……”
话未说完,他已翻身将她压在下面。
这样的姿势不陌生,却万万想不到会发生在他们之间,白小碧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火光映在他脸上,半明半暗,更增气势。
害怕的感觉逐渐蔓延,她试着推了推他,显然没有任何效果,于是更加恐惧,因为那个人当时多少是温柔的,而眼前的他却带着些qiáng迫的味道。
见她这模样,他似乎很满意,低头吮她的唇瓣。
这样的事qíng更不陌生,那个人就用这样的方式羞rǔ过她。
气息逐渐变得火热,唇上力道越来越大,他开始不太留qíng了,如此的亲密,更不该发生在师徒之间,白小碧不知该抗拒还是该顺从,全身发抖,好不容易等他重新抬脸,却发现胸前衣襟微敞开,那只手没有去解衣带,直接扯住前襟就要撕。
他要做什么?白小碧下意识抓住那手:“师父……”
唇边一丝难以察觉的笑,他保持这姿势:“我不做你的师父,可好?”
沉默。
白小碧缓缓松手:“师父不要再替十王爷办事,好不好?”
犹如浇了盆冷水,燃烧的火焰陡然熄灭。
身上的人逐渐散发出冷气。
.
他看着她的眼睛,声音恢复了平静:“怎么看出来的。”
白小碧不敢看他:“我也是昨日才想通,范八抬家的事虽说是叶公子坏的,但没有猛虎下山,何至一败涂地?师父与沈公子俱本事高明,若非师父在暗中助力,叶公子怎么可能三番两次轻易得手?俗话说吃过亏就该学乖,连我都能想到的事,你们怎么可能想不到,师父一个人倒罢了,又怎么会连沈公子也如此疏忽起来?他已知晓师父的身份了吧?”
她低声道:“后来镇国公之事,我只怀疑师父是四王爷的人,有意借吴王之手斩除皇上膀臂,可如今看来并非如此,陈家李家都是四王爷的人,怎会动起自己来?叶公子说的没错,师父是姓谢,只是他没料到师父并非什么九王爷,而是……十王爷的人。”
温海道:“我不是九王爷?何以见得。”
白小碧道:“九王爷的故事我曾听过,也怀疑过师父,直到今日才确定,九王爷若果真逃出宫在民间,纵然有好人家收留,到底是个男人,不似我在闺中少见识,怎会连许多日常琐事都不懂,正元会再好也只是江湖帮派,你看长老都会烧柴作饭呢,何况师父扇子上的题字竟是……竟是十王爷的讳,还有清王的印。”
温海看着她不说话。
“是我见师父的扇子被水弄湿,想拿出去晒晒,并非有意翻看师父的东西,”白小碧解释,“我原本怀疑师父就是他,可前日听说十王爷人在京城呢,师父自然不可能是他了。”
温海道:“十王爷怎会做这些事。”
白小碧摇头:“都说十王爷沉溺酒色,成日在府内饮酒作乐,连皇上都多年不曾去理会他,但这些到底是传言,晓碧发现,是人都可以装的。”就如同身边这些人,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皇上以为软禁他就够了,可若皇上真的……有事,吴王必不会放过他的子嗣,连带四王爷也逃不过,本朝向来立嫡不立贤,十王爷是先皇嫡子,纵然九王爷在世,也并无大碍,”停了停,白小碧又道,“先借吴王之手对付皇上和四王爷,坐收渔翁之利的却必定是十王爷,吴王本就名不正言不顺,百姓不喜战乱,自然恨他,再者,他与皇上和四王爷斗这一场下来,定会元气大伤,十王爷则是兴师讨贼,保皇派第一个就拥护,沈公子待师父如此恭敬,并非是想引荐师父进朝廷,而是他后来看出了师父的身份,想让师父引荐投靠十王爷,沈家人世代只效忠谢家,十王爷姓谢不说,还是嫡子,他很聪明。”
“他聪明,你也不笨。”温海放开她,起身。
白小碧缓缓从地上起来:“这些只是晓碧大胆猜测,此计果真出自十王爷的话,他自是高明的,一鸣惊人,可他若真像传说中那么荒唐,就不知到头来得利的是他,还是……”
温海道:“还是谁。”
白小碧不作声。
温海道:“这里没有外人。”
被bī得紧,白小碧悄悄瞟他一眼,看不出神色变色,只得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吐出几个字:“不知到头来得利的是他,还是……他背后的人。”
温海道:“你果然大胆。”
他这么说,白小碧反而悄悄松了口气:“师父……其实不懂地理吧?”
温海嘴唇弯了下:“知道的不少。”
白小碧道:“当年收朱伯伯为徒,你只传了他一卷书,至于看地,必定是正元会的人先去喝过名,师父再照样说出来罢了,沙河县那家人的宅子犯了煞,师父当时不说,是因为不知道,后来问过他们才告诉我,怪道总不肯教我什么,沈公子已经看出来,所以每回我问你,他都抢着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