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远冽没有抬头,又将视线落在窗外,他的声音带着嘶哑,“不知道你到底要说什么,没事就回去吧。孤很忙。”
万氏仿佛早就知道‘苏清河’不会承认,她冷笑一声,“护国公主小产后,就闭门谢客了。那天,殿下的右手臂恰巧受伤了,那天,殿下半夜去了一趟宜园。从那天开始,太子就变的有点不一样了。”万氏冷笑着看着‘苏清河’,“殿下,您不觉得您应该给本宫一个解释吗。”
“你想知道什么。”粟远冽问道。她只要好好闻,他想,他会告诉她的。毕竟,她只是不知道真相而已。
万氏微微一笑,眼里露出几分志在必得来,“殿下坐在这里,看着心qíng不好。”
粟远冽点点头,被自己的妻子这般对待,能好的了吗。他还没这么没心没肺。
万氏冷然一笑,“您收到的消息,我也收到了。跟您一样,我的心qíng也不好。”
这般容易的将自己得到消息的事漏出来,却没想着赶紧寻求救助。而是跑来谈条件,这让粟远冽深深的看了万氏一眼。她果然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在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才是最恰当的。
“你想怎样。”粟远冽淡淡的问出这句话,身体似乎一下子被掏空一样。他知道,万氏的回答一定不是他乐意听到了。
万氏沉默了一会儿,才有些伤感的道,“他曾说过,他万一要有什么意外,我和两个孩子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殿下你了。你一定能护我和孩子周全,是也不是。”
粟远冽抿抿嘴,这话他是说过。他还说过会和她好好的过日子。原来,她不是记不住,不是忘了,她只是记住了她想要记住的。
万氏看‘苏清河’的脸上没有明显的变化,眼里闪过一丝亮光,“我知道殿下是个言出必行的人。但我想,这对两个孩子,对殿下你,都不是最好的选择。”
粟远冽这才猛然意识到这个女人的不平凡。如果他真的出了意外,如果此刻站在她面前的真是清河,说不得真的就被这个女人说动了。
先是穿着孝服的质问,虽然没有悲伤,但却是最恰当的。把一个失了夫婿一心抚养孩子的母亲的坚qiáng形象,表现的淋漓尽致。她的质问,就不再是没有眼色,而是恰到好处的因悲伤而产生的迁怒。这样只会让清河更加的愧疚。接着,她就搬出他来,打的一手亲qíng牌,悲qíng牌。如果自己真的死了,皇妹要是知道自己这个当哥哥的说过这番话,能不感动加伤心吗。倾力相助是必然的。然后,这个女人说‘不是最好的选择’。这就已经在诱导一个正满怀愧疚,感动,自责的人入套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粟远冽就低着头,不再言语,想听她还会说什么。
万氏见‘苏清河’没有反驳,继续道,“没有了他,对孩子,对殿下您都是不利的。”
“其他几位王爷,跟殿下的关系毕竟非常的疏远,殿下想保住您自己的尊位,可不是那般容易的。在某种程度上,咱们的利益是一致的。”
“我跟殿下不亲,甚至还有过不愉快。但两个孩子毕竟跟殿下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骨ròu血亲。不看着我,也得顾着源哥儿和涵哥儿啊。”
“即便您不为他们两个,您也得为母后想想。如果那个位置上坐着的是别人,母后的处境多尴尬,您考虑过吗。”
“所以,源哥儿,是咱们唯一的选择。”万氏的声音充满了蛊惑的味道。
粟远冽的眼里闪过一丝波动,如果这个作为大前提的背景是真实的,他不得不说,万氏的说法是正确的。也是理智的。这就是一个天生的,由血缘组成的利益链。
万氏的‘动之以qíng’,还是挺打动人的。嫂子不是亲的,但侄儿是亲的。如果侄儿尚不能打动,那么亲生母亲就让人无法拒绝了。
万氏接着道,“你是知道的,我对于内宅,还算能掌控。但是朝堂,就真的是一窍不通了。而殿下这些日子的作为,可谓是有目共睹。比起他来,丝毫也不逊色。将天下jiāo给殿下这样的人辅助,那是再合适不过了。这也算是对天下黎民百姓负责。在孩子没成人之前,有一个至亲摄政,应该是合适的。”
这就是许诺皇妹为摄政公主以换取她的支持。这就是赤LUOLUO的‘诱之以利’了。真是好手段,好计谋啊。
粟远冽顿时倒有些好奇,不由问道,“即便我支持了,也不见得成功啊。”
万氏露出一副‘别逗了’的神qíng,“事qíng成不成,只看皇上的支持。皇上对母后的偏爱,让他将所有的感qíng都倾向于殿下兄妹两人。在一双儿女只剩下一个的时候,您就是他们唯一的jīng神支柱。您的话,比谁的都更重要。”
“再有,东宫本来的力量,除了殿下你,谁也调动不了。这一点,我有自知之明。”万氏看着‘苏清河’坦言道。
粟远冽诧异的挑挑眉,原本心里想着她不知道事qíng的真相,就算被人蒙蔽也不是不可原谅的。但如今听她这一环套一环的想法构思,他心里慢慢的有了寒意。这些个东西,可不是一朝一夕能想出来的。只怕这些日子,她没少琢磨。
他看着万氏,像是不认识一般道,“要是我不配合,你待如何。”
万氏眼里的寒光一闪而过,“如今的状况,只有三种可能,第一,从诸位皇子中选择一人。但是,这不符合殿下和皇后的利益,所以,以殿下的聪明,是不会走这一条路的。第二,就是源哥儿。嫡子嫡孙,身份合适。也是符合殿下的利益的。当然,殿下心里难免也有顾虑。毕竟,你担心人心易变,就怕这样的利益是短期的。将来源哥儿长成,会飞鸟尽良弓藏。您的担心也是无可厚非的。第三,那就是殿下您自己上位。毕竟,先唐时期,就出现过一位女帝。您要是想进一步,以陛下的偏爱,也不是不可能。但是,您有一个最大的优势,但也是最大的劣势。那就是您的儿子沈飞麟。他的资质无疑是上乘的。而且,他的长相,为他加分不少。但同样,他不姓粟,他是外姓人。粟家的江山不可能jiāo到外人手里。这又是一个先天的劣势。那位女帝,也是大唐李家的媳妇,在她死后,江山还姓李。”
“所以,不管从哪方面看,我给殿下的路,都是最恰当的路。”万氏说完就露出几分志在必得的笑来。
粟远冽面上不动声色,心道,这就是‘晓之以理’了。
接着,万氏眼里的寒光一闪,“如若殿下执意要选第三条路,那么,可别怪我没提醒殿下。您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东宫,本身就有谋杀的嫌疑,这样的名声,您背不起。”
粟远冽深吸一口气,最后这是‘胁之以威’了。
张启瑞缩在角落,听完这些话,险些给万氏跪下。这个女人好厉害!
第二百三十章 前奏
万氏说完,就起身告辞,“殿下还是好好考虑考虑。”说完就扬长而去。
粟远冽没有拦着,他的视线始终落在外面的雨幕上,良久。
“你说,要是没有孤,这天下是不是也乱不起来。”粟远冽笑着问道。
张启瑞吓得直接跪下扣头,“主子,您这说的什么话。”
粟远冽呵呵一笑,“行了,起来吧。”
他不过是有些感慨罢了,都说‘时势造英雄’,万氏是少了一份细致和谨慎,但不能不说她没有遇到好的时势。若是自己真的遭遇了意外,或许万氏真能成事。可惜啊!
粟远冽低头打开折子,他有很多大事要忙,已经没有必要再为万氏费心思了。她有她的宿命。
宜园。
沈怀孝去了衙门,苏清河慵懒的倚在湖边亭子的围栏上,听着雨打荷叶的声音。浑身都透着静谧。
忙碌了一段时间,突然清闲下来,其实多少是有些不适应的。人啊,就是这样的贱皮子。
赖嬷嬷端着浓浓的jī汤过来,“殿下,快趁热用。”
苏清河不喜欢,但还是用了。赖嬷嬷这是在费心调理她的身体,这份好意她的接受。“府里没出什么事吧。”
“有两个粗使的丫头有窥探的意思,已经被处置了。”赖嬷嬷云淡风轻的道。
“都是谁的人,问了吗。”苏清河的手一顿,问道。
“没问出来。”赖嬷嬷摇头道。语气有些懊恼。
“一个做粗使的,知道也也有限。横竖就是这么些人,是谁都没关系。”苏清河浑不在意的道。
半下午的时候,沈怀孝就回来了。换了gān慡的衣服,两人坐着说话。
“大典就在眼跟前了,你正忙的时候,突然回府,可是有什么事。”苏清河见沈怀孝脚步比平时都匆忙些,忙问道。
沈怀孝灌了一杯热茶,才道,“耶律虎今儿突然找我,意思是希望再见你一面。”
苏清河眼睛一眯,“正常的!这个人啊,可惜了……”
“事qíng应该是已经成了,现在隐隐的有一些传闻,都说太子出了意外,如今宫里的人是你。”沈怀孝身子往后一靠,身体跟着放松下来。“当然了,知道这个消息的人也就特定的十几个。”
这十几个,除了皇子王爷,就都是朝中重臣了。人数不多,但分量重啊。
看来,huáng斌的速度比想象中的快。
“今儿一天,皇上没什么异样。东宫开始不怎么见人了。”沈怀孝又将宫里的消息说给她听。
“那就见见耶律虎,看看他什么说的。”苏清河转着手里的杯子,沉声道。
“我让人去传消息。”沈怀孝让人叫来了沈二。
沈二来的很快,最近两月,他真的是累成狗了。
除了让他传消息给耶律虎,苏清河还吩咐,“让你的人,悄悄的去宫门口溜溜,做出传消息的样子就成了。”
沈二还有些没明白,沈怀孝就已经明白了苏清河的意图,这时候只要宜园的人躲躲闪闪的往宫里递消息,,就会被误解为是传消息给苏清河。
沈二也不是笨蛋,“先去宫门口溜溜,过半个时辰,再打发人回复耶律虎。”、
苏清河露出孺子可教的神色。打发走沈二,苏清河猛地站起身来,“这些人都多疑,不能做的太显眼。”说着,站起身来,写了一封信,由暗卫递进了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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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虎得到消息,愣了一愣。这个节骨点上,苏清河真敢跟自己见面,还真是让他有些始料未及。
两人的见面,没有放在晚上,而是白天。
城内的一处别院,透着别样的幽静。耶律虎在马车上就不知不觉的睡过去了,醒来的时候,苏清河已经坐在他的对面了。这让这次见面越发蒙上了神秘的面纱。
“公主殿下,如此这般对本王用毒,好似不是什么见得光的手段。”耶律虎冷声道。
“手段只分有用没用,可从来没有见得光和见不得光的区别。”苏清河微微一笑,毫不在意,“大王要见本公主,所谓何事。”
“公主殿下,今时不同往日了。”耶律虎脸上带着几丝笑意,“我们的条件是不是得重新谈谈。”
苏清河沉默了半晌,看着耶律虎的脸色带着冷冽,“往日如何,今日又如何,大王的话,本公主可听不太懂呢。”
“明人不说暗话。”耶律虎身子微微前倾,使整个人都显得极富有侵略xing,“护国公主殿下,就没有一点野心吗。如今,殿下你想取代东宫,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本王愿意助殿下一臂之力,殿下以为如何。”
苏清河身子往后一靠,这是没有安全感,自我保护的一种体现。这让耶律虎的嘴角笑意更浓了几分。
苏清河像是没看到他的表qíng一般,眉头微挑,“大王打算怎么助我呢。”
“东宫已经陨落,可凉州的势力恐怕连你们的皇帝陛下都没办法完全掌控。但是本王相信,以公主殿下在凉州的影响力,却是可以掌控的。只要北辽大兵压境,就需要凉州的兵马。而大周的朝廷就不得不重视您这位在凉州极其具有影响力的护国公主。”耶律虎看着苏清河笑道,“所有的yīn谋诡计,在qiáng大的实力面前,都不堪一击。北辽,会给公主殿下提供一个展示肌ròu的机会。”
苏清河的眼神慢慢的深邃了起来,“那么作为报酬,大王又想得到什么呢。”
“古拉隘口!只想要回被殿下夺走的古拉隘口。”耶律虎看着苏清河正色道。哪里输了,就得在哪里找回来。这就是耶律虎的信条。
“不不不!不是本宫夺走了古拉隘口。那古拉隘口本就属于大周。事关国土,一丝一毫都不能让!这是原则问题。”苏清河看着耶律虎,也一样正色。
这让耶律虎看着苏清河的神色就有了变化。
“护国公主果真令人刮目相看。或许,公主殿下更进一步,也是大周的幸事。”耶律虎收起心底仅存的一点对女人的轻视,“能将国家利益放在个人荣rǔ之前,殿下绝对算是一个值得人尊敬的对手。”
苏清河点点头,微微一笑,“既然知道这一点,大王就该知道,本宫不会为了自己的私yù妥协。你的条件,我无法答应。我们的合作,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了。”
说着就要站起身送客。
耶律虎呵呵一笑,“难道公主认为将这大好的天下,托付给一个小娃娃就是最好的选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