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太难过,gān娘看着呢。”柳逸清拍了拍他的背,柔声哄劝。
若是完全不动声色,除非是铁石心肠。他不是,他亦不是。但若是太过消沉,便负了娘亲的心意。
“你肩头可疼?”君墨宸忽然问道。
柳逸清笑了笑,摇了摇头道,“不及你心里所疼。”
君墨宸一怔,心里多了几分感动。
“只是不知爹现在如何了。”他靠在柳逸清的肩头,轻声叹道。
纵使在娘亲身边的日子不多,可那一声娘亲,便是千丝qíng万缕心。他如今已经心痛的不能自已,又何况爹娘夫妻多年?
“墨宸,gān娘是昨夜去的吧。”柳逸清咬了咬唇,有些犹豫。
君墨宸心里惊了一下,忙问他,“你昨夜也梦了?”昨夜,梦里满是娘亲的身影,有隐隐听得娘亲说她先回去了,今日便得了这消息。
柳逸清这才点了点头。
“烈王爷特意到了今日这时候才将这消息放出来,便不是让你用这时间用来难过的。”
君墨宸依旧是靠在他肩头,轻轻说道,“我懂。”
“对了,烈亲王府被软禁,你进的去麽?”柳逸清又关切的问他。
君墨宸摇了摇头,“明面上是进不了的,若是进得,便也不是禁了。”
柳逸清一时沉默了,这般qíng形,倒是也不知会如何。亲娘死了不能凭吊,这口气,若是他,是不会咽下去的。
“这几日看看宫里的动静,最迟待娘亲头七之日。”君墨宸附在他耳边低语,“我若是手软了,还望清儿刺的准些。”
“好。那便是全了我的心愿了。”柳逸清早就想着让那昏君死在他的剑下,他的剑,也早就等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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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听闻烈亲王妃仙逝的消息,有叹惋的,有悲痛的,也有无动于衷的。
君捻雪心里虽是万分悲痛,却也不敢表露,只是卸了妆容,褪了首饰,换了素淡的衣物。她还不敢戴孝,虽然皇婶待她就如亲娘一般。可惜她娘去的时候她还在襁褓之中,而亲爹虽说待她这般,可好歹还是亲爹,这亲爹还是皇帝。
“如今这般,还不知宸哥哥会如何了?”君捻雪想起君墨宸,自己倒是急得不知所措。
柳桪见她难过也只道,“雪儿切莫太难过,宸哥哥如今好歹有柳大哥陪着,想来是不妨事。只是,他们,快要有动作了。”好不容易劝了半日,君捻雪才渐渐平复了不安的心。
她点了点头,用手帕将泪痕拭去。
“只是他如今去不得烈亲王府,也见不到皇叔皇婶。唉。”君捻雪又开始发愁,如今只有柳大哥一人能为他解忧了。但愿了,当初就应该把桪姐姐留在王府,这样今日也多一个人。
“想来皇上也料不到烈亲王妃会去的这么快吧。”柳桪恨声道,真真自寻死路。
果真,皇帝在圣书阁听到报丧的消息,也愣住了。
烈亲王妃死了?这么快?前些日子派去太医还说服了药比先前要好了很多,怎么说没了就没了?
真是坏事!皇帝心里暗暗骂道,这个节骨眼上出了这么大一个乱子,君墨宸怎么可能忍得住?真是给他添乱!
难道这一切,终究是要来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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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亲王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果然,皇帝一直没有降旨让君墨宸回烈亲王府。死了,都不能见上一面麽?
王妃走后的第三天,烈亲王依旧只是命人将棺椁停在大堂。只是入殓,并未封棺。
总该让你和孩子见了最后一面啊,柳儿,这如今不能进不能出,我连带你去梨苑都做不到。
“王爷,宸王府也换了挽联白蜡。”那老仆看着烈亲王,也是不住的叹惋。
烈亲王点了点头,难为宸儿了,如今也只能凭空吊唁。
这日入夜之后,灵堂只有烈亲王一个人守着。他说他今夜要陪着王妃,说说旧日的事,不想有人打扰。
烈亲王静静的看着已经沉睡的王妃,笑了笑,“那年初见,我倒是没瞧出你的英姿飒慡,却是有些弱柳扶风之状。你后来说那些日子你本就身子不慡,又被令尊带出。终是不料,一眼相见定了姻缘。”
“你说要把宸儿送到落琴山的时候,我心里是不舍的。一来怕你思念他,反倒对你自己的身子不利,二来也怕宸儿疏远了你。只是天衡教导的好,宸儿回来之后越发的孝顺,那样的品行,只怕就是我也教不出的。”
“你去了,却是在我们被软禁的时候去了,只是这样,我怕,怕你头七之日,孩子都不能来送送你。”
“柳儿,你说,宸儿会来看你麽?是不是你睡了,他怕扰了你?所以也不来了。”
一阵冷风chuī过,烈亲王眯着眼朝着外头看了看,大堂外,竟然多了两个白衣公子。
走进时,才见他二人,自然是柳逸清和君墨宸了。那二人的白衣里面,隐隐透着孝衣。
☆、宫变
烈亲王没有出声,只是看着他二人慢慢的走近,跪下,三叩首。
君墨宸看了看躺在棺椁里的娘亲,一直不肯说话,反倒是柳逸清没忍住,两行清泪滑落。
许久,君墨宸看了看灵堂,又看了看烈亲王,便站了起来。
“爹,娘去了,还望爹爹节哀。”他起身后又跪在烈亲王身旁,声音很轻。
烈亲王点了点,爱怜的看着他,心里万分的不舍,万分的悲痛都被他一一压了下去,只道,“有心了,实不该来的。”
“王爷放心,我二人一会便回。”柳逸清也走到烈亲王面前,挨着君墨宸跪下。
“清儿,该改口了。难不成你gān娘去了,你倒不认我了?”烈亲王见他的样子,心里也是不忍。刚有了娘,又失了娘。
柳逸清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唤了声“gān爹。”
“好孩子,回吧。这里,真的不是你们该来该多待的地方。娘亲已经见过你们了,也安心了,回吧。”烈亲王看着王妃,便催促他们快些离去。
又是三叩首,两人这才点了点头,离开了烈亲王府。
“噗。”回到秋水轩,君墨宸忽然吐了口血。
“墨宸。”柳逸清见他捂着心口,眉头紧锁,满脸凄容,便忙扶着他坐下。
“这么多年,娘亲一直容颜未改。方才见她,与生时无差。”君墨宸泯了口清水,说着,忍不住伏案痛哭。
柳逸清听他这一说,才想起方才看到烈亲王妃时,比先时活着的时候,真的并无太大差别。
那是师门的绝命丹,柳逸清反应的极快,烈亲王妃果然是自尽的。他不知道君墨宸是否知晓此事,但他也没敢说出口。
“东方兄和梁兄已经备好了,只等你一声令下。”柳逸清从袖间取出一封花笺。
君墨宸接了过来,细细的读了一遍。许久之后,他点了点头,又咬了咬唇,似下了很大的决心,“等不及娘亲头七了,后日亥时三刻便动身罢。”
“如此甚好,省的夜长梦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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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亲王妃仙逝之后的第五日。
白日里还是秋高气慡的日头,到了日落时分,却刮起了几阵大风。那狂风呼啸着,似在哀哭,哀哭这金陵一大不幸之事。又似叫嚣,叫嚣着金陵之主的不公。
终于等到入夜,没有月光的夜,连星辰都黯淡了。
皇宫内外依旧是灯火通明。仿佛一切如常,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只是入夜了而已。
因着禁卫军早已接到消息,此时非但没有阻拦更是成了君墨宸的手下,很快,便带着人杀到了琉璎殿。
这是君墨宸给贾琉璎提出唯一的一个要求,在兵变之日,把皇帝留在琉璎殿,省的他去找人。
贾琉璎自然会设法让皇帝那夜留下,其实也不用他设法,皇帝自从留了贾琉璎在皇宫里,几乎夜夜留宿他的琉璎殿。
外头的风还在呼啸着,里面的灯火却丝毫不受影响。只是推开门的时候,随着风的涌入,摇曳了一下。
君墨宸没有让所有人都进来,只是和柳逸清并几个一起行事的兄弟一起走了进去。这不是空城计,所以不用怕。人越少,或许越好。
长剑划地,带着嗤嗤的声响。走进大殿时,君墨宸一眼就看到坐在主座上的皇帝,自然,也看到了皇帝身旁的贾琉璎。
四目相对,皇帝的面上反而越发的坦然。那样子仿佛早就知道这一夜会有这样的事qíng,更多的样子,是知道了自己大势已去。
“宸儿,你来了。”皇帝依旧面带微笑,那话里依旧是问候的口气。他还是那高高在上的帝王,那一身龙袍,那些龙,还依旧张牙舞爪。
若不是那长剑折she出的银光晃得晃人,若不是君墨宸身旁还有其他的执剑之人,旁人不过以为又是皇帝召见了宸王。
只是一切都不会是若不是。
“来了。”君墨宸冷冷的看了一眼皇帝,又扫了一眼贾琉璎。原以为那些恨意越到这时候会越发的难以控制,却没想自己的心,越发的冷静。
“宸儿,你比起当年,越发的进益了。这倒是让朕不知当年让你助朕夺得这帝位,又让你做了这宸王,是不是朕错了。”皇帝的口气一如闲话家常一般,甚至没有多少压迫感。
这话被提起,仿佛又回到多年之前的宫变,那是上一辈的兄弟之间的争夺,只是君墨宸也被迫参与其中。
君墨宸冷笑,“是么,这还多亏了皇上这些年的教导。只是若说起当年,呵,当年助你,多半是我错了。若不然怎会导致如今我娘亲故去多日,我一眼都望不得。”
不能堂堂正正的回烈王府祭拜自己的娘,这道坎,君墨宸一直都过不去。
“烈亲王妃,不过是一个女人,她死了,你爹还可以有王妃。”皇帝不屑的应道。在他的眼里,女人不过是衣物,穿穿就罢,没什么好可惜的。
若是这样,倒是可惜了,多少也算是怒冠冲天为红颜,呵。
“可她是我娘!”君墨宸吼道,整个大殿都在回dàng他的声音。
你觉得没什么的人,但是,她是我娘亲,如何比的?
皇帝不想理会这个问题,便看了一眼站在君墨宸身旁的年轻男子,只是看着忽然觉得有几分面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一时间想不起,便又多看了两眼。
皇帝的目光停留的太久,自然不会逃过柳逸清的眼睛。他知道皇帝在探寻他的身份,他没有一点的表qíng回视了皇帝。
柳逸清站在那里,亦是冷笑,又听得那话,便恨声道,“昏君,你糙菅人命,今日,真真千刀万剐也难以赎了那些罪过。”
“你是何人,竟敢打断朕与宸王的谈话。”皇帝面上还是那样的不屑,只是这下听他放出话来,忽然有些诧异,有些恐慌。
柳逸清见皇帝依旧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心里冷笑着,双眼静静的看着他,那目光若能杀死人,皇帝如今早已不知是死了百遍还是千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