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蒙连忙松手,一边说对不住,一边往下摸到他的脚,在青奴的脚边摸到一块凸起。
青奴粗喘气:“别碰,机关,按下去我们就会掉下去。下面可不是闹着玩的……”某些久远的记忆让青奴浑身一颤,腿都有些发软,“扶我一把。”
李蒙“哦”了声,抓住青奴的手,朝旁让了让。
青奴坐下,道谢,“就在这里,休息会儿,待会儿下面有动静了再做打算,下面要是有人,我们这里看得到,会有光,这里不是封死的,你闻到的味道就是从下面出来的。”青奴疲惫地眨了眨眼睛,事态愈发超出他的计划,但他jīng神头很好,在这样压抑的、臭烘烘的地底,他依然兴奋得额角突突直跳。
“那我也休息一会。”李蒙摸索片刻,坐下后身子朝一旁侧,重心下落。
青奴正闭目养神,浑身没力气,冷不防被扯到右边,石块卡入夹层,带动的齿轮咬合发出沉重的闷响。
“……”青奴还来不及责骂李蒙,脚底倏然一空,壁上倏然放出成百上千铁箭,击在壁上叮叮咚咚响。
李蒙大叫出声,与青奴一起掉入密道,扯起长剑乱挥一气,手与剑抡成的盾牌被铁箭撼动,李蒙看也不敢多看一眼,只不断斩落飞she而来的铁箭,等回过神来时,箭雨已停,长剑当一声撞在石壁上迸发白色光星。
李蒙这才反应过来,已经没有箭了,心有余悸地放下剑。
黑暗之中,一对暗huáng色的宝石在不远处散发着诡秘的光。
青奴神色剧变,将摇摇晃晃站起的李蒙一把扯回来,满头大汗地拽着李蒙向后挪移,没移两步,背后就抵到了墙上。
“闭气,别动!”青奴贴着李蒙的耳朵,声音很小。
李蒙还不明白为什么,鼻子就被青奴捏住,他摸到李蒙的手,取过他的剑,握在掌中片刻,又还给李蒙,低声道:“待会我叫你砍你就砍,七寸,会看吗?”
不等李蒙回答。
青奴又道:“不会也得会,你捏着哥的命。”
青奴温热的手掌离开李蒙的手背,李蒙感到掌中剑比任何时候都沉重,与青奴一个对视,李蒙咬牙拔出靴中短匕首,很快,青奴自己割断了手上束缚,从李蒙身后缓慢移出。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九十二
就在青奴起身的瞬间,两颗huáng宝石动了动。
一瞬间李蒙明白过来,不是什么宝石,适应了黑暗的眼睛,能模糊判断出那个方位,盘踞着一只动物,是什么凶shòu之类的。李蒙一紧张,脑袋中直是空白,有点喘不上气,想起青奴让他闭气,胸中像要炸开有点疼,他感到再不吸气可能要窒息了,便一手捂住鼻子,极轻地吸了口气。
恶臭几乎让李蒙瞬间吐出来。
“嘶嘶”的喑哑声发出,李蒙忽然知道那是什么了,伸手出去抓青奴,手碰到青奴的衣角。
那两颗huáng色的宝石忽然掉了个头。
三寸见方的一块光开在黑暗中,投she出一块斜形切割方柱。
李蒙往前一扑,抓住青奴的脚,把人往后一拖。
青奴没力气,李蒙一把抱住他瘦得薄纸片似的身体,他目不转睛盯着显出身形的庞然大物,它巨大的身影吓得李蒙第一直观反应就是叫,不过张了张嘴,听见外面有人说话。
“安巴拉,给蛇神的祭品带来了吗?”
那是图力的声音。
李蒙臂膀中抱着的人浑身一颤,那是一种无法克制,深入骨髓的恐惧,连李蒙都感受到了,他安抚地拍了拍青奴的肩膀,声极低地安慰道:“我们怎么办……”李蒙回头看了看,刚才在地面上摸到的又湿又黏的液体也不知道是什么,像泥。李蒙额角一跳一跳的,没去闻,下巴抬了抬对青奴示意:“那边。”然后扶起青奴,让他半身靠着自己,移到一旁一尊石像后面。
是个女人半luǒ的雕像,她低着头,两只眼中有一只已不知道掉到哪儿去了,石面破开,像被什么利器凿破的。
李蒙双手合十,对雕像做了个揖,把身上斗篷摘下,搭在女人身上,边给她系上,边留意那条脖子向前一伸一伸的蛇。
那蛇显然对他们已经不感兴趣了,蛇都不喜欢光,但那它无法通过的门中放着一盘鸟蛋,大概平时它就爱吃这个,正以最快的速度吞咽堆成小山的蛋。
怎么不噎死它算了。
“还杀吗?”李蒙握紧剑柄。
“来不及了。”青奴靠在雕像腿上粗喘气,苍白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里若隐若现。
“蛇神?这是南湄人拜的那条?”李蒙盯着那条蛇,蛇吞蛋的速度慢了下来,身体一伸一缩。
“应该是它的子孙后代,不知道,图力带我来过一次,从上面,在隔层里能看见这里,有一面布满小孔的巴掌大的地方。能看见。”青奴道。
“他为什么带你来?”半天没听见青奴答话,李蒙回头看了一眼。
青奴身体蜷缩着,láng狈又可怜,李蒙脸上微微一红,转回头,道:“你衣服,襟口,把衣服穿好。”
青奴边咳嗽,发出一声笑。
“他们怎么知道,这条就是蛇神,蛇一窝不是会下好多蛋吗?”李蒙小声问。
“不知道,我又不是南湄人。不过,古人是崇拜自然,崇拜武力qiáng大的shòu,后来人为万灵之长,才有了传说。不过无论拜人拜shòu,都是对力量的崇拜,所以,一旦破除了南湄人的信仰,未必不能归入大秦。”
李蒙听青奴话里话外的意思,皱眉看他,“你是谁的人?”这套理论太熟悉,几乎一瞬间把李蒙带到被霍连云绑架要挟赵洛懿的那间小茅屋里。
“我?”青奴深深喘气,一哂,“谁的也不是,我是个叛徒。”
“……”李蒙看那蛇还在吃蛋,回来坐到青奴身边,同qíng地看他,“刚才谢谢你,大恩无以为报。”
“以身相许吧。”
“……”李蒙还没来得及说话,听见青奴带笑的声音,“来南湄不足一年,已经有点想家了,你们回去的时候,带上我。”
“图力呢?”李蒙问。
青奴没说话。
一股怪味钻入小窗,李蒙忙道:“别吸气。”一边捂住自己的鼻子。
蛇头在空中扬了扬,喝醉酒似的晃了晃,接着轰然倒下。
“行了,安巴拉。”图力凌厉的声音说。
旁边一个侍者,怀中抱着个婴儿,婴儿在睡觉,无意识地趴在侍者肩上,顺从而柔软,小小一团。
“把蛇神请出来。”图力下令。
赵洛懿向后撤出半步,漫不经心地把手掌cha在腰带中。
跑进来一个侍者,在源西泉耳边小声禀报。
“国君已在法阵内相候,请诸位神官先上去,这里jiāo给我们罢。”源西泉客气地低下头,十数个火把发出的光,映着他苍苍白发,他目光坚毅,慈祥的脸上布满皱纹,那是岁月的刻痕。
“安巴拉,你去请。”图力冷冷道。
安巴拉脸色惨白地应了一声,拳头在身侧攥起。赵洛懿也跟着看了眼,似乎发现了什么,眼神一闪。安巴拉一低头,从赵洛懿面前经过,赵洛懿没说什么,跟着图力上去。
源西泉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
“要开门了,我们出去吗?”李蒙问青奴,担心地看了一眼他的脚,青奴拖着自己一条腿,现在光线稍微亮了点,能看出他脚踝上有一圈齿痕,“怎么弄的,什么时候弄的?刚才还没有……”
应该是青奴不想让李蒙知道,所以忍痛没有叫出声来,想到这里,李蒙不说话了,但青奴的脚确实伤得很不是时候。
“能动吗?”李蒙把青奴半拖半抱扯到肩上,让他靠着。
“有点麻,没看清,一脚别进了个骷髅嘴,生前估计没吃饱,死了还咬人。”青奴一哂,抱着李蒙的脖子,勉力站起,摇摇晃晃,似乎很痛。
伤口处已经肿起,青紫jiāo错,像中毒。这话李蒙没说,听见门打开的声音,将青奴往石像背后推,自己也缩进来。
“有劳安大人。”源西泉揣着个袖子站在外面。
安巴拉带着六名手下,看了眼地上只有眼珠还能动的巨蟒,一阵恶心。
“先把蛇神请上去,长老们请吧。”安巴拉扭过头,脖子上蛇神刺青触目惊心,人影移动之间,李蒙忽然不可思议地瞪大眼。
青奴冒出个头,“什么qíng况?”
李蒙按住他的头,把人推回去,青奴没站住,一把抱住李蒙的腰,脑袋往李蒙襟口拱,李蒙忙把他推开。
“对不住,行业习惯。”青奴悻悻笑道,要帮李蒙整理衣袍。
李蒙严正地瞪了他一眼,边扯袍子,边拉过青奴一只手,在他手掌心里写字:“等。”
“多久?”
李蒙想了很久,写:“随机应变。”
其间有六个人间距均衡地跪在蛇神周围,双手合十作揖。外间仆役的人影在地上滑动,弯腰放下坐垫。
安巴拉伸出一只手,他的影子长长拖到李蒙的眼前。
李蒙一只脚踩在安巴拉的脑袋上,反复踩了两下。
“……”青奴盯疯子似的看李蒙片刻,轻轻拉扯李蒙的袍袖。
李蒙一看他脸色惨白,好像不大妙,依照青奴自己的示意,扯开他的衣襟,瘦削的骨ròu在灯光中泛着一层冷光。
青奴示意一处,李蒙就点一处,有三次青奴被点得嘴角抽搐,李蒙连忙松手,但力道不对,效果不到位,青奴会让他再点。李蒙有了经验,下手都由轻往重渐入佳境,这样还有纠错的机会。
最后落在青奴rǔ下,他长出一口气,系上外袍,虚弱无力地斜靠在一边。
吟诵的声音渐渐大起来,听上去像南湄语,又有点陌生,李蒙有点后悔没跟安巴拉多学点。
源西泉接过丈许的长老权杖,以两手虎口轻轻夹住,双手分开,平举而出。在蛇神上方横扫而过,权杖一头斜出一个锐角。
乌木杖即将落下的瞬间,两个身影悄无声息自源西泉身后腾起,一人手中长弓飞旋,以弓弦取源西泉项上人头。
另一人抖出两把大刀,纷纷斩落向只无意识转动眼珠,明显身躯无法移动的长蛇。
同一时刻,安巴拉腰间长刀出鞘,拼上长刀雪亮锋刃,压抑着低沉急促的呼吸,前后步滑出,全身力气向前压下。
手持长刀的长老上半身被压得与地面平行,后脚脚踝颤抖不止。
“杀了他!”
源西泉掌势后翻,出指刹那,空气中一道无形的气流涌动。
宿妫bào喝一声,没有松手,反而绞紧手里的弓,右腰血流浸出他银白的长袍,他一手紧抓弓,另一手撒开,快速一个翻身,手指刚搭上长弓另一头。
另一名中年男子出手。
又有一人与之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