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赶了一天的路,大部分又在黑暗里行走,疲累已极的李蒙只想快点躺下来,也没留神。
许三妹得了两件新裙子,兴奋得不得了,本也不懂人qíng世故,自是看不见那小二的神色。
骧贤只是频频朝后看,怕被许三妹骂,听见许三妹在前面叫他快点上楼,也就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没啦,晚安~
☆、一二三
当天晚上李蒙沾chuáng就睡了个昏天暗地,半夜里外面响动甚剧,李蒙下chuáng披衣,推门出去时,客栈院里静悄悄的。
难不成自己听岔了?
李蒙去敲隔壁门,一连开了三间连号的房,隔壁是骧贤,再过去才是许三妹。
门“吱呀”一声开,却是旁边许三妹住的那间屋,许三妹红扑扑的脸自门中露出,脸上犹挂着枕头留下的两道红痕,眼皮半闭着,紧了紧肩上披的衣服。
“什么事啊李大哥?”
“没……刚才听见似乎有响,出来看看。”李蒙又敲了两次门,门扉紧闭。
“傻小子睡着雷打也不醒,我看没什么事,你快去睡吧!”许三妹揉着眼。
李蒙迟疑地点点头,不去管骧贤了。
次日到堂里去坐长板凳吃饭,小二却说,有人送了帖子来,请他们去城里的明月楼吃饭。李蒙是头一回到这唤作渠风的小县来,想来想去也不知道究竟什么人请他,便道:“是不是送错了的,我们不去,下午就要走了,劳烦去回个话。”
小二退下去,也每个人过来招待,李蒙就说带许三妹到街上去吃。
不想小二才进去,竟请了掌柜的出来,那掌柜两条狭fèng的眼睛睨着,将李蒙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瞥过许三妹一眼,换了笑脸,躬身道:“是一位贵人请二位过去,这地头上没比明月楼更气派的所在,究竟认不认识,我们带话的却也不知道。不过这贵人常年地在渠风地头上,做生意都要看他三分薄面,要是两位客官不去,小的们怕不好jiāo差,还望体恤一二。”
李蒙与许三妹相互看了一眼,许三妹那点打猎的本事还不够看,虽说李蒙跟赵洛懿两年,小会了点拳脚,却也知道习武不是为恃qiáng凌弱。只好答应去看看,小二便说轿子就在外面,衣服也不让换,生怕两人借空偷溜一般,直送李蒙和许三妹上了轿子才算作罢。
坐在轿子里头,李蒙一路觉得奇怪,骧贤也没见着,怎么就请两个人?他们明明是三个一起来的。骧贤这一日也没见露面,这么能睡。李蒙忍不住摇头笑了笑。
从前在中安城里李蒙什么架势没见过,渠风县这明月楼在他眼里也不足为奇,倒是许三妹看的啧啧称叹,对着楼里姑娘们的软红手帕神晕目眩,要不是李蒙眼疾手快拉住她,就要踩在人家曳地的大红绸上摔个难看。
许三妹汗津津的手抓着李蒙的胳膊不放。
进了门便有人招呼,直接请他们上三楼去,三楼俱是雅间,大堂中有歌舞,围着推牌吃酒的,大多身上坐着身段玲珑的姑娘们,人来人往之中,李蒙他们进来倒没引人注意。
进得一间梅字阁中,只有两个穿红戴绿的姑娘家在等候,跑堂道一声“稍待”,脚底擦油地走了,门也带上。
屋里一股子软腻的甜香,李蒙闻了就有点头晕,又想起从前在馨娘那里闻过的那一种,暗自庆幸还好,这一种闻来不觉得脸红心跳。
许三妹因好奇,这里看看,那里摸摸,她力气大,差点把个孔雀蓝的大花瓶碰到地上,好在身手敏捷捞住了,再放回架子上,已一头的汗。听李蒙叫她去坐,惊魂甫定地坐下去,又有两杯热茶恰到好处地递到手边,喝下去这才定住了神。
屋里两个姑娘,一个烹茶,一个抚琴,焚香自铜鹤嘴里袅袅升起。李蒙闭目养神,已经转了不少功夫的心眼。
自从和赵洛懿吵了一架,之后的事就如雾里看花,很多事qíng想不起来,但顺着一根线还是能捞到些画面。
只知道是碰上了蔡荣,大抵回中安故居见到的一幕实在难以忘怀,在中安住的日子虽不长,但是李蒙记事来头一回搬家,他住的那间院子,许多摆件还一一问过他意思,隐约有些大人的意思了。
他是先想起自家拆做两间宅子,一边住了人,一边蓬糙丛生,接到正街上的那条深巷,从前幽深僻静,现在改了卖古董。连带着就想起来那卖胭脂盒子的小贩,想起来蔡荣。
想到玉佩赔给了蔡荣,李蒙脸色顿时就有点不好看。
“怎么了,李大哥?”坐在自己腿上,本是这样的矮桌通用的坐姿,但许三妹家里用她父亲钉的木椅。
李蒙想到她必是腿麻,忙摇头,“无事,这里椅子都能坐,你用不用点心,午饭还没吃,你饿了吧?”
许三妹垂头赧然。
李蒙扶她去桌边坐着,看有点心,自己闻过,才取了给许三妹吃,茶水一应备齐了,不让许三妹去动手。
这时琴声停了,抚琴的姑娘步出,粉纱遮去半张脸,朝二人行礼,带着另一人也出去了。
李蒙就知正主要来了。
许三妹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李蒙对她微微颔首,许三妹就端正坐着,不片刻,有人推开门,作小厮的打扮,开门后让到一边。
人未曾到,先是一只圆滚滚的大肚皮,来人胖得像只皮球,走路一摇一晃,让人怀疑会滚到地上去。
李蒙确信不认识人,那人ròu脸上带笑,眼含jīng光,只看了李蒙一眼,就仔仔细细看许三妹去了。
许三妹给他看得眉一竖,厉声道:“看什么看?仔细你的眼珠子要紧!”
闻言胖子不仅不怒,反倒哈哈大笑起来,连连点头:“好,许老三的女儿长成这么大,没长成个好欺负的,曹四弟,你还不出来!”
接着走进来个竹竿似的瘦子,两腮凹陷,颧骨高耸,挂三分猴相,瘦而不弱,微微佝偻着背,见到许三妹,也是露一脸笑,那笑有几分小心讨好的意思在里头。
跟在猴子身后,又入一人,真正气度富贵,说不上胖,却有富态,也不像胖子那般肥ròu横陈。
三人进来,门又掩,一个人许三妹好对付,现来了三个人,许三妹也有点惊讶,把李蒙往身后一扯。
“李大哥别怕,我保护你!”
李蒙只觉得好笑。
“许姑娘,不必怕,你仔细看看,他们是不是你认识的人。”李蒙早在旁看了三人半天,除却最后一人对自己有所留意,其余两人俱是盯着许三妹宛如旧识,看许三妹的眼神也无恶意,虽然不知道哪里惹来的,李蒙却也放下心来,知道其中有段故事。
“不认识!”许三妹气得腮帮鼓起,十分抗拒。
“不认识也无妨,现就来认识认识。”胖子一笑,两腮的ròu就抖动起来。
原来千元村有个说头,并非是自古有之。话一说开,三人竟然都是许三妹的“叔叔”,听许三妹说客店里还住着个她的朋友,派了人去接,与许三妹继续叙话,问长问短,想知道随许三妹的爹退隐山中的当年弟兄都过得好是不好。
李蒙便在一旁听,许三妹是不是瞥去一眼,看她女儿娇态,三个跑江湖的叔叔自然都知道怎么回事,也不避他。
“你爹如今身子可硬朗?你娘怎样啦?那年你爹离开桥帮时,你娘肚子里才有了你,一不留神这么大了。”
许三妹将信将疑地听,听到说这几个都是她爹从前的兄弟,仍不肯信。
“我爹没提起过你们。”许三妹仍然护着李蒙。
“许老三这挨雷劈的!”胖子chuī胡子瞪眼,看许三妹变脸,忙道:“失言失言,闺女,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许三妹瘪个嘴不愿说。
“且等等,叔叔们给你备了一份礼,才叫人去取。”最后来的那人,被唤作方大,是三人中的头,却不露凶相,若不是看他两个兄弟古怪,一眼看去,只以为是个大商人。
等候时方大又问了李蒙几句,无非想探探李蒙的底,看他家世如何,是否配得起许三妹,三日之中,被人当成准女婿盘问了两次,李蒙只觉得好笑。
还是要把骧贤找出来,不然真要他娶许三妹可怎么好。
桥帮的名头李蒙还是听过,与十方楼不同,经手的是水运,地盘在东南一代,挂在河运上吃饭。但做主的三位老大,极少在江湖上行走,怎么好巧不巧碰上了。
“有个老哥哥是渠风县人,道上朋友都来给他做寿,早年受过他一些恩惠。”方大随口道,“既然许老三拉下脸来,少不得我们要替你爹爹照看着,吃过午,叫上你这位朋友,一齐去桥帮住下。”方大说话和煦,却不容人拒绝,他侧首的胖子手边放着大锤,瘦猴看不出使什么兵器,眼神甚亮,手上茧也厚。李蒙自己武功虽然不济,但听言谈又会看,知道此时要是拒绝,恐怕也是要去,还是被押着去。
于是李蒙索xing拽了拽许三妹,让许三妹随她到窗前小声说话。
“先去看看。”李蒙边说边递眼色。
许三妹神qíng茫然,不过是李蒙说话,她自然答应。
方大说定了这事,语气缓和不少,又问起许三妹的娘来。许三妹心不在焉,及至桥帮手下抬出一口足可装头成猪的黑漆大箱来,开了箱锁,见里头从小孩爱玩的拨làng鼓、面人儿、偶人、木雕诸物,到耀得人满眼发花的金银首饰应有尽有。
许三妹提起一件摸上去滑不留手的细带裙子,裙脚一圈细细亮亮的珍珠,在身上比了比。
方大三兄弟边看边点头称赞:“是珑妹的亲闺女。”
许三妹听他们提到母亲闺名中带的一个珑字,这才肯说旧事。
原来许三妹的娘在生下她时难产而死,许三妹记事起就住在千元村,村里人都被她爹称兄道弟,唯独有一个例外,这个例外许三妹按下没提。
“爹没提过有三个兄弟,村里叔伯都是他兄弟。”许三妹转着怀疑的眼珠。
“他们算许老三什么兄弟,我们才是他真真儿亲近的兄弟!”胖子忙道,被方大拽住。
方大笑着问许三妹:“你娘葬在哪里?”
“对,珑妹呢!当年要不是许老三横cha一脚,你爹爹未必是他!”瘦猴也忍不住道。
顿时许三妹脸色变得不大好起来。
“不知道诸位是怎么知道我们住在那家客店里的?”李蒙忽然出声,恰好缓了沉默时的尴尬,许三妹也好奇这事,顾不得生气了。
“你娘,葬在何处?告诉叔叔这个,我就告诉你是怎么找到你的。”方大仍然笑着,面上看不出什么,许三妹却感到了一股压迫。
李蒙忽然走前,朝方大一拱手:“这是头一次许姑娘到外面来,想必也不知道那里叫什么名字。”
“不是我不说,我也不知道娘葬在哪里。”许三妹急道,“你们既然是我的叔叔,gān什么要为难李大哥?”
那三人神色变了又变,李蒙也不知是好是坏,直觉这三个人找到许三妹不是图认亲那么简单,又不想卷入别门别派的纷争。他只想快点回南洲,眼下自己人不见了,师父一定到处寻他,一想到赵洛懿什么事都往心里憋,李蒙只不住担心要是找不到人,他会做出什么冲动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