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洛懿还在到处煽风点火。
李蒙在那儿嗷嗷叫得像只要奶吃的小狗崽。
最后赵洛懿一双大掌落在李蒙腰上,拿捏的分寸正好,给李蒙按摩起来。
过得半刻,李蒙才难以置信地叫道:“你不是要做啊?”
“你想?”赵洛懿把他往身下一压,虎视眈眈地盯着李蒙。
李蒙一身都出了汗,忙咳嗽道:“现在不想。”
“那什么时候想?”赵洛懿低头舔了舔他的耳廓,迷恋地摸了摸他的脸,两人腿蹭来蹭去,李蒙心里叫嚣着,尽量不引起赵洛懿反抗地把他推开点。
“这种事说不得,说了就不灵了,到时候又不想了,岂不是空欢喜。”李蒙坐起来,把赵洛懿的手拽到腰间,让他环着自己,就舒舒服服靠在他的怀里,一只手在赵洛懿身上摸来摸去,浑然不知这样很危险,又或者知道却觉得现在已经安全了。
“还有一会儿天就要黑了,师父,等会见陈将军,我觉得,可以暂时顺着他。”李蒙翻了个身,仰躺在赵洛懿腿上。
赵洛懿勾起他的头发把玩,问李蒙:“你想做官?”
“不是,我想……”李蒙压低声音,趴到赵洛懿肩头,对着他的耳朵轻声说:“让他给李家平反。”
“怎么做。”赵洛懿低沉冷淡的声音旁人听来是对此事全然不感兴趣,李蒙却知道,他这么问,就是无论自己要怎么做,他都会照办。
李蒙蹿起来,抱着赵洛懿的脖子,对准他的脸就是狠狠一口。
晚上陈硕的人来请,李蒙一路上都在盘算怎么说,陈硕和前晚看上去不同,他穿了武官的袍服。
桌上一个茶盘,陈硕自己在烫杯冲泡,那架势,竟像是个熟手,握刀剑的手改提壶灌水,舀茶注杯,一举一动有一股说不出的文雅,加上他一身武人气息,李蒙也讨厌他不起来了。
“请。”
一人一只杯,李蒙拈起自己的那杯,入口苦涩,咽下之后,满口回甘。
“如何?”陈硕问。
“好茶。”李蒙微笑着答道:“理想的人生,亦复如是。”
“先苦后甜谁都想,但在朝为官,不乏先甜后苦者。”
李蒙听明白了,陈硕在说他自己。自陈硕拥戴皇帝回到中安城以来,将军没有用武之地,天下太平,外敌已经肃清,内乱也已平定,领一个品位不高,权力不大的官职,挂在中安城,gān的是替皇帝暗杀不得圣心的官员,搜集命官的把柄,甚至连皇帝要一本书,也要负责去找,找不到随时提头来见。
除非天下再乱一次,如陈硕、蔡荣这等,内乱时立下大功,却不属于薛太后派系的武官,解甲归田只是早晚的事,留下也没什么意思。
观陈硕面相,仍是一员猛将,有如利剑,锋刃不改锐气。
“将军所言甚是。”
见李蒙改了口,陈硕也不意外,他知道李蒙有所求,于是谈起事qíng来,比前一晚如鱼得水许多。陈硕答应放过许老三等人,百兵谱他不要,于是蔡荣一定会得到剩下的半卷书。
听完陈硕的打算,李蒙诧异道:“蔡荣真的会把东西jiāo到北狄人手里?”
陈硕手指把桌子叩得哒哒响,他摇头:“是外族,未必是北狄。”
“此话怎讲?”
“北狄与我大秦,已结姻亲,皇室关系也好,不会大举兴兵。老北狄王故去以后,数十年内,北狄都不是大秦的敌人。在北狄以西,坷垃山西北,有一个比北狄更骁勇百倍的民族。蔡荣会把百兵谱卖给西戎人。”
“西戎不是早已被夏侯将军灭了全族?”李蒙说的是两百年前的旧事。
赵洛懿的杯子空了,自己倒满又喝,漫不经心地在陈硕屋子里转来转去,林立的书架不知道怎么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这些是你的书?”赵洛懿问。
陈硕答道:“知府的,你小心翻,不过……”陈硕似乎觉得好笑,说话声带着淡淡的调侃,“他似乎和你是同好中人。”
“……?”李蒙还在想那个夏侯将军的英勇事迹,忍不住cha嘴道:“难道西戎没有灭族,他们在坷垃山下和北狄人易货是真事?”
“你爹说的?”
李蒙摇摇头,“我听别的官员说过,不过已经是五年前的事qíng了,也可能我记错了。”
“你没记错,坷垃山下有一个每年秋季开放的集市,游牧民族在那里jiāo换日用所需。不过离得太远,大秦没有必要去理会。不过最近三年,每年西戎人与北狄都有jiāo战,都是局部jiāo战。”陈硕答道,言谈间很放松,显示这种摩擦是正常的,不会引起动乱。
“那蔡荣就算把百兵谱给他们,也不会有什么?”李蒙又问。
陈硕摆了摆手,“你没有见识过焱钩的威力,大秦已经两百年未曾和西戎jiāo战,缺乏作战经验。要是让他们得到焱钩,我们骑兵无法与之抗衡,会很危险。何况这本书里有的,不只是焱钩。”
“西戎人应该打不过北狄,否则这三年战火已经南下蔓延,北狄打不过我们,那意味着,我们对阵西戎未必会输。”
陈硕没有说话。
李蒙又道:“不过将军的立场让人疑惑,要是不打仗,你就没有用武之地,现在西戎人打不过北狄,就不会南下,也就无仗可打。昨夜将军慷慨陈词,不想看到战火燎原,只是对当今朝局有几句微词。那么,到底将军是希望蔡荣和西戎的jiāo易达成,还是不希望呢?”
陈硕忍不住失笑,摆了摆手。
“与西戎没关系,和战事也没关系。我要的第一个结果,是把蔡荣手下的军队,收到我这里来。当然不能让他把百兵谱jiāo给西戎人,一方面不能让西戎得到焱钩的制法,另一方面不能因此让蔡荣得到一大笔金银,他会以此充作军资。”
李蒙越听越糊涂,忍不住打断陈硕没说完的话:“他也可以jiāo给朝廷啊,这东西不是皇帝一直在找吗?一定有厚重的封赏。”
赵洛懿从书架上好不容易翻出来一本图册,面不红心不跳地扫视其中内容,说话时眼睛也没离开纸页:“这老狐狸不想一个坑站两个人,他和蔡荣擢升渠道一致,薛家也容不下那么多人,到时候总有一个要压另一个一头。现在两人旗鼓相当,将来还有的是平分秋色的时候,不肯屈居,除非拔了另外一个萝卜煮ròu汤。”
☆、一四五
当天晚上陈硕就写了委任令,命李蒙代行其职,调查蔡荣叛国一事。李蒙注意到,委任令上落的不是陈硕自己的官印,而是霍连云的印。
“蔡荣与我地位相当,除非qíng况紧急才能便宜行事,还是用靖阳侯的令周全。”
李蒙把委任令揣上,朝陈硕一拱手:“将军大事得成之日,希望不要忘了今日的约定。”
陈硕郑重道:“薛氏一族败落之日,就是李家平反之时,不光你们一家,事实上当年中安官员,受摄政王胁迫者众,也要一一查明,还一个清白。放心,我陈硕向来一言九鼎,不过此事需谨慎行事,莫走漏了风声,尤其是许三。”
“许三为人虽狡诈,但也很讲义气,将军肯放过他手底下弟兄们,不用将军开口,许三一定也会想办法报答将军。不过桥帮的人此行毫无所获……”李蒙担心的是方大,一方面方大与许三有仇,几度想bī死许三,事不成,心里必然怨恨。另一方面桥帮穷途末路,河运现在不景气,本也想借着蔡荣的手,从中发一笔横财,这事也没办成。
李蒙的担忧陈硕也清楚,直接告诉了李蒙,他已想好怎么安抚桥帮。
“这事你就不要管了,跟紧蔡荣。不过……”陈硕转过去看赵洛懿,语气qiáng硬不少,“赵兄此次不可再轻易动手,要是蔡荣死了,事qíng说不清楚,死无对证,恐怕会不了了之。”
如此一来,陈硕无法表功,就算蔡荣死了,也不一定是他去顶蔡荣的位置。
赵洛懿犹自翻书,仿佛没有听见。
“师父!”李蒙叫他。
赵洛懿才嗯了一声。
陈硕却如释重负,反对李蒙拱手起来,不把他当做小辈了。
“薛氏专权,于我大秦终归不是好事。”他笑了笑,语气倏然轻松下来,“既然跟了赵家人,怎么说也是赵家的媳妇了,说是你自家家业也不为过。小兄弟前途无量,哥哥将来还要你多加提携。”
李蒙被陈硕一句话说得面红耳赤,什么话也说不上来。
往怀里揣东西的赵洛懿边揣边走过来,揽过李蒙肩头,斜乜陈硕:“忽悠完了?”
“赵兄。”陈硕哭笑不得。
“没事我就带人走了,明年比武,你最好不要亲自上。”
陈硕讪讪道:“那是自然,我还不想让你收拾一顿,你这护犊子的脾气,什么时候收收,要不是你护得厉害,也不会什么人都盯着他。”
“脸大。”赵洛懿冷冷吐出两个字,搂着李蒙便走了出去。
“记得还书。”陈硕的声音伴随着关门响传出。
走在府衙花间小径上,石灯洒落两条影子。
赵洛懿勾着李蒙的手指,李蒙想事qíng,便顾不上说话。两人静静在暧昧昏暗的灯光里前行,倒也有一种说不出的默契。
忽然李蒙站住了脚,扑到赵洛懿身上。
“……”赵洛懿僵了一瞬,转而手落在他的背上,把人轻轻拥住。
半晌,李蒙抬头看赵洛懿,只见他仍是一副无所谓的神qíng,在牢里时,他脸上也是这样,也是用手勾着李蒙的手,不松不紧,却也不放。
一时间许多画面在李蒙的脑子里闪现,三年前赵洛懿从中安刑部尚书府把他带走,他没有想过能活到现在,更没有想到短短三年间会发生这么多事,最没有想到,这个穷凶极恶的江湖杀手,成了他枕边最温柔踏实的爱人。他驯服了一头野xing难驯的猛shòu,前两天还困在随时可能被人一把火烧成灰的山里。
而现在,他和最爱的人手牵着手,闲庭信步。
巨大的幸福感笼罩住李蒙的全身,他手指刚一颤动,赵洛懿就有所察觉,他低下头来,注视着李蒙。
仿佛是一头凶猛的雄shòu,唯独面对他的雌shòu,有最动人的温qíng。
李蒙想起从南湄逃到海上的那天,他以为赵洛懿不会追上来了,而他从水里湿漉漉地爬上舢板,从天而降来到他的面前。那时候他肋骨也断了,浑身是伤,奄奄一息,突然又有了活下去的勇气,像在海面上飘dàng了好几个月的人,在绝望的前一刻,发现海面上生机勃勃的岛屿,那里有召唤他归家的明灯。
想起他们吵架,计划将来不再做杀手之后做什么,平静的生活不适合赵洛懿,那时候他明显很bào躁,但嘴上还是说要和李蒙一起走,做一点小本生意,安稳度日。他说出来的话,就一定会兑现,李蒙知道他不是说着玩。